折腾到快晚饭时,凰帝才差人进来更衣,随后亲自抱着皇后出来,安顿于长乐宫正殿。墨雨枢命只剩下半条,但好歹还有命。
凰帝将墨雨枢放在榻上,正为她摊开半湿的长发时,有人通报,豳王又派遣了使者过来,说是送来第二件贺婚的礼物。
这第一件礼物当然就是皇后本人墨雨枢了,也许豳王本人觉得礼还不够重,又差人送了些珍贵的东西来。
凰帝倚靠在床边,浏览手中礼单,心情极好,觉得她弟弟阿召十分聪颖懂事,便对通报的阍人说:“来者都辛苦了,朕就去见一见他们。”说罢,回身在墨雨枢脸上轻吻一下,才随阍人出去了。
凰帝前脚刚走,墨雨枢立刻睁开眼睛,咳了咳,嗓子虽然还有些不适,但能说出话了,便挥手让宫女过来。
宫中值夜的宫女尚以为皇后是哑巴,有些刁难的意味,在离床榻一丈处站定,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墨雨枢说:“给我倒杯水来顺便把这个火盆搬远点太烤了热死我了对了扶我起来准备纸笔我要写点东西还请劳烦你帮我送封信快点照做愣那儿干嘛?”
有三四日她都没法说话,简直憋死了。等到嗓子恢复,又不愿意对着凰帝说话,只能趁此时说个痛快。
宫女目瞪口呆。
墨雨枢坐在桌前简要写了一封信,是用豳地方言写就,王畿中的人未必能读懂,且语焉不详。这信是给此次豳王遣来的来使的。
凰帝坐在床上浏览礼单时,墨雨枢就已经注意到礼单上的来使名字,裴蘅。
她与裴蘅的关系算是不错,毕竟也共事了五年有余。如果裴蘅知晓她陷于宫中,也不会坐视不理吧。
尽管知道这封信最可能会落入凰帝手中,就算裴蘅看到了,也会让裴蘅陷入两难境地,最后终会选择坐视不理,墨雨枢也要试一试。
不求能离开皇宫,只不愿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今日在雪地中时,恍惚已经看到俞灵犀对她伸出了手,可当她欲抓住他的手时,俞灵犀的身影又消失于冥冥之中……
如今的墨雨枢已失去一切退路,如行将溺死的人,想要抓住任何的救命稻草。
待让宫女将信拿走之后,她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头也昏昏沉沉的,便又躺回床上,这时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这寝宫中各种富丽堂皇的摆设,各色珍贵物品陈列其中,金碧辉煌,一如凰帝张扬的性格。就连豳王的宫室都没这般缤纷缭乱。
墨雨枢看着,忽然又用双手掩住脸,眼泪从指缝后淌出来。
她再也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抱歉,没法回复评论了,一回复小菊花转二十分钟都回复不了……
然后还被莫名其妙删了几天评论,我看着有评论被删除还不知道被删的是什么好心塞……
☆、反诗
天色黑下来时,凰帝返回了长乐宫,风从北边吹过来,扬起她披在外面的大氅,有些彻骨寒意,她却不以为意,甚至盘算着用过晚膳后传乐府奏乐,与皇后同赏。这回豳王遣来的使者无一例外全是容貌姣美的女子,大概是想着可能还会有被凰帝看上,纳为妃子之类的。凰帝不由在心里取笑豳王的投机取巧。
她走入寝宫之中,见芙蓉床帐正合着,然而能听到低低的哭声正从帐后传来,间或含混的呓语。凰帝听着哭声,又觉得心软,想是大概这两天对墨雨枢刻毒了些,便连忙摆出一副温柔的笑容,掀开了床帐。只见墨雨枢正缩在床铺的角落,像小孩一般,双眼紧闭,脸色潮红,身上却在打哆嗦,她探了探墨雨枢的额头,热得烫人。
凰帝转身去唤太医,冷不防被墨雨枢伸手一抓,拽住了裙带。凰帝回过头,见墨雨枢仍闭着眼,梦呓般唤出了一个名字:“灵犀……”
俞灵犀。被她杀了的俞灵犀,说过要娶阿雪的俞灵犀。阿雪已经是瑶国皇后,还会在梦中念着他的名字。凰帝脸色一变,偏偏墨雨枢还扯着她不放,一边抽泣一边道:“灵犀,你不要走,你带我走……”
凰帝猛地将衣带抽出来,沉着脸叫人去传太医。然后她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发着高烧的墨雨枢。
墨雨枢已经烧糊涂了,朦朦胧胧间感觉到有人在她的身旁,她觉得那人就是俞灵犀了,便紧紧地抓住他,抱着他哭泣。
凰帝瞧着攀住自己不放的墨雨枢,颇为哭笑不得。她从来都不屑于吃醋,更不会去吃死人的醋,见墨雨枢哭得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有些心软,索性将她又抱在了怀里。
似乎在很多年前,她就想这样做。
也许是在五年前,墨雨枢向自己递来那一束牡丹花时,她就想这样做。
也许是在墨雨枢风尘仆仆抵达王畿,对自己说“这位姐姐,你吓死我了”的时候,她就想这样做。
墨雨枢在她的怀里蜷成一团,又安静了下来,好像睡着了。她把墨雨枢轻轻平放在床上,将被子拉到她的下巴,随后便站起身,踱到了桌边,见桌上有些墨痕,用手一抹,还是新鲜的。凰帝把宫女叫过来问,才知道趁她去接见使者的空闲里,皇后不知道伏案写了些什么东西,叫人送去给了裴蘅。
本来已经停了一天的雪,到深夜又下了起来。
在豳地使者所居住的驿馆之中,裴蘅在房中摆了两个灵牌,用红绸结好。那两个灵牌上的名字,一个是俞灵犀,一个是墨雨枢。
裴蘅将酒洒在牌位之前,凝视许久,终究是一声长叹。
“对不起,雨枢,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豳君和凰帝两头,我哪一个都得罪不得。豳君要做什么,我们家臣,怎么能管得了。不过,若是你死,你就能和灵犀在一处,任谁也分不开你们了……”
裴蘅晃晃酒杯,见里面还有些残酒,仰头一饮而尽,有些嘲讽地笑着。
“雨枢,你也是个可怜的……俞灵犀都死了,你还不知道他做的都是些什么勾当吧?不知道也好,也许知道了,你会更难受……”
风吹着悬在城门上的红灯笼,雪在灯笼上积了一层,又被风吹散开了。瑶国以往是很少见这般大的雪的。
凰帝一大早就醒了过来,看看被拥在怀中的墨雨枢,呼吸平稳,再摸她的额头,已经退烧了。凰帝不由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刚披上中衣,回头就见墨雨枢已经醒了,睁着眼睛在看她。
“为何不多睡?”她拢了把长发,胭脂气息浓郁。
“睡不着了。”墨雨枢轻声说。
凰帝望了她半晌,伸手拨开墨雨枢的刘海,在她额上轻抚着。
“阿雪……”
“我不叫阿雪。”墨雨枢低声说,声音几乎听不见,“我叫墨雨枢。”
“朕说过你叫阿雪。”
“我不叫……好吧。”凰帝的气势太过强大,墨雨枢不敢与她对视,将被子又往上拉了一些,眼睛望向别处。这个小动作把凰帝逗笑了,她俯身下去,在墨雨枢的脸颊上吻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