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巴图蒙克却只是看着她，并不动作。她心里疑惑，正要走过去，刚抬脚走了一步，便见他一夹马腹向她奔来。

巴图蒙克在离她几步远处勒马而止，俯身冲她伸出一只手，不容抗拒道：“上马。”

漪乔面上挂着客套的笑，摇头道：“不劳烦大汗了，我自己走回去吧，反正这一路也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我说上马！”

漪乔一直都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不愿离他太近，遑论与他同乘一骑。她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避开他自顾自往回走。

巴图蒙克面色一沉，一扯缰绳便跟了上去。他娴熟地调转马头，一个转弯，这匹纯黑色的汗血宝马便横立在了她面前，正好挡住她的去路。

“我再说一次，上马！”他朝她伸出手，蛮横道。

漪乔骑虎难下，暗道霸道可汗也是惹不起。

“大汗不要为难我，”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和他打商量，“尊夫人原本已经恨不得杀了我了，我再和大汗同乘一骑回去……大汗这是要让我当活靶子啊！何况我一个外人，不想惹太多是非，拿到玉佩我就走。”

巴图蒙克脸色阴沉，手臂却又往前伸了伸道：“托娅塔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放心，她不敢再动你一根毫毛。你可以上马了。”

她方才的说辞是一层考虑，另外她心里也确实抗拒与他接触，所以她眼下被他逼得有些恼。

“大汗没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么？”漪乔瞪他一眼，面有愠色。

“那是你们汉人的规矩，我们不管这个。”

“可我是汉人，并且我已经嫁人了。”漪乔正色道。

“你在我的地界上，就要照我说的来。”

“你这是强人所难！”

“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漪乔翻了个白眼，气结道：“你今天是抽风了么？”

巴图蒙克的耐心彻底告罄，一个翻身从马上跃下来，走到她面前直接将她拦腰抱起，不理她的惊呼和反抗，手臂一托便将她搁到了马背上，自己同时拉住缰绳迅速翻身上马。

漪乔被他横着放在马背上，不敢乱动，等到他将她的身体扶正，拽着马鬃就要侧身跳下去。然而胯-下那匹汗血马突然暴躁地嘶鸣起来，扬起前蹄就要将二人甩下去。

“别乱动！”巴图蒙克一手箍住她的腰，另一手用力扯缰驭马，“你想摔死还是想让它踩死？”

漪乔咬了咬下唇，停了动作。待到马匹被驯服下来，她坐正身子，又小心地抓住马鬃往前挪了挪，尽量离他远一些。巴图蒙克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脸色很是难看，紧跟着也往前坐了坐，手臂一绕，用双臂从后面夹住她，以拥抱的姿势双手控缰绳。

“不愧是经常出去抢劫的，大汗果然有土匪头子的风范。”漪乔冷笑一声道。

巴图蒙克不理会她的嘲讽，只瞧着她的姿势皱眉道：“不要趴在马背上，等会儿跑起来会很颠簸。来，靠在我怀里。”

漪乔不搭理他，只牢牢抓住马鬃继续趴着。

巴图蒙克脸色铁青，却也拿她没奈何，又害怕颠着她，不敢如往常一般纵马疾驰，只得轻夹马腹催动马匹往前徐徐慢走。

“你刚才在想什么？对着夕阳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巴图蒙克等了片刻见她不答话，声音一沉，“你哑巴了？说话！”

漪乔想想现在还不能得罪他，懒懒地答道：“没想什么，我在打瞌睡。”

巴图蒙克沉默了一下，又问道：“你知道我方才远远看到你，想起了什么么？”

“不敢妄揣大汗的心思。”

“我想起了七年前的那一幕，”巴图蒙克偏头望了一眼金红色的夕照，目光有些迷离，“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落日黄昏，我眼睁睁看着你离我而去，看着你乘上马车绝尘而去。你走后我又站了很久，脑子里空空的。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你了。方才见你背对着我坐在草地上，忽然有些不敢靠前。我一下子勒住马，觉得这好像一场梦。后来看到你回身冲我笑，我的心一阵狂跳，不由自主地就打马奔了过来。”

漪乔对七年前那次见面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她那天去碧云寺拿到了青霜道长留给她的纸条。她暗叹她方才不是冲着他笑，是想到自己的任务可能快完成了终于可以回京了，心里一松，下意识的微笑。

“你刚才是在等我？”巴图蒙克接着问。

“嗯，”漪乔想起正经事，暂且放下面前的不愉快，转头抬眼看他，“玉佩呢？”

那日她提出交换，巴图蒙克考虑一番之后便答应下来。但他没有派手下去取，而是自己亲自赶往了火筛的驻地。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她猜得出他肯定是去拉外援了。而她之所以那么笃定，皆因她给他看的祐樘给王越的那道密令。

巴图蒙克原本听她承认她确实是在等他，心里高兴不已，但他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听到了她后面的问话，脸一下子拉下来：“你就不能过会儿再问么？”

“过会儿问和现在问有什么区别？还是说，大汗想爽约？”

巴图蒙克阴沉着脸道：“我是半路上遇见火筛的，他没和他婆娘一起。我和火筛商量了些事情就回来了……你别乱动！急什么，我还没说完。我先回来了，但是派了两个人去火筛的牧场拿你要的东西。”

漪乔狐疑地看着他道：“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巴图蒙克打量着她面上的神色，浓眉一皱，“你那样子是什么意思，你可知我为了帮你拿回东西，硬着头皮去做这失信的尴尬事，心里过意不去，还赔了人家一百头牛羊。”

漪乔按按额头，叹息道：“要是用牛羊能直接换回来，我愿意出一千头一万头。”

“你那么想要那石头？”

“那玉佩对你而言是石头，对我而言却是无价之宝。”

“你那么想要拿到那东西，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想讨好他，是吧？”

漪乔想起自己扯的那个谎，不露声色地笑道：“可以这么理解，但更确切地说，那叫固宠。在皇宫里，没有帝宠，什么都不是……”

“闭嘴，”巴图蒙克一把拉起她，锋利的目光直戳到她脸上，“他要是因为你容颜老去就变心，那他看上的不过是你的色相，根本就不是真心待你！不配你这样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你懂得还挺多……漪乔心里嘀咕完，点头道：“大汗说的是，我自然知晓。但是女子对驻颜的狂热你是无法想象的。而且……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但我认为，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女为己悦者容。”

巴图蒙克犀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沉声开口道：“当初我遇到的那个人，是你么？”

漪乔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笑了笑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身体是，灵魂不是。

巴图蒙克面部紧绷，末了慢慢放开了她。漪乔重新小心地趴回去，正想问问他派出去的人什么时候能回，却听他突然语气放缓道：“你方才也是在赏景吧？草原是不是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