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有个黑影始终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紫竹心跳不已,愈走愈怕,又不敢回头去多看,一气跑了起来,直到气喘腿软才停了下来,靠在一棵大树上喘息。片刻后一回头,竟见那黑影又渐渐走来,惊得她强自厉声道:“你是谁?干吗跟着我?!”
问了一声,却换不来半点回应。
眼见那黑影已越走越近,紫竹心已快蹦了出来,谁知那黑影居然很快从她身边走了过去。紫竹愕然,那黑影走出几步才冷笑道:“我自走我的路,现在到你前面去了,还算不算跟?”
紫竹略略平息了一下惊恐,待他走远才动身。
一夜都不敢休息,待到天色发亮,她已举步为艰,头痛欲裂。雨是早已停了,身上仍是冰冷。
昨夜那黑影竟也一夜不歇,此时天亮才远远望见原是个穿黑衣的男子,却始终不曾回头
,已渐行渐远。
紫竹惦念着龙少廷,觉得他一夜应该已经逼出毒性,自己走得又不快,算起来他若骑马应快能赶上来了。她惟恐两人失散,便拣一处石堆坐了下来,等候龙少廷。
果然片刻之后,便听马蹄声响,紫竹万分激动地站起,却望见不单是龙少廷一人,还跟来了五六个镖师。
紫竹不知他为何会带来镖师,想是他的忠诚部下,便兴冲冲迎上前。谁知那为首镖师猛扬鞭喝道:“贱婢别逃!”
众人一同加鞭冲来,龙少廷也面色铁青,如同不认识她似的。
紫竹吓得连连后退,不由转身飞奔,边跑边回头喊道:“少爷,是我啊!你怎么了?”!
龙少廷并不说话,一个镖师骂道:“死丫头!抓的就是你!竟勾结强盗杀了老爷,真是狠毒!”
紫竹又慌又惊,一下子摔倒在泥泞中,扭头盯着龙少廷,颤声道:“少爷,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说话啊!”
龙少廷勒住缰绳,扫了她一眼,道:“我能说什么?怪我一时不慎也中了你的迷药,眼睁睁看你和强盗杀了我父亲。我家对你不薄,你竟然恩将仇报!”
紫竹听他一本正经说出这番话,仿佛天都裂了,一块块砸下人间,全打在她头上。只剩一腔热血,都结成了冰,一时连泪也干涸了。
众人的高头大马将她团团围住,此时有一年轻镖师望见前面独行的黑衣男子,便高声叫道:“那人莫不是她的同伙?!”说罢,忙策马追了上去。
龙少廷吩咐一人看住紫竹便也紧随而去。
那年轻镖师追到黑衣男子身后,大喝道:“你是不是紫竹的同伙?!”
黑衣男子理也不理,镖师一怒之下扬鞭抽向他右肩。男子猛一转身,左手抓住马鞭,轻轻一带,便将他甩下马来。
后面几个镖师一见此状,更认定他便是强盗,一齐抽刀向他砍去。男子执鞭一舞,尚似在动与未动之间,三把大刀便被击飞上天,“夺夺夺”地斜飞出一丈开外,插入泥中。
龙少廷不由一惊,却又想了结此人让紫竹平白多出个同伙,才好使人相信这一弱小少女能害死龙复成,便使出十二分精力飞身扬剑向黑衣男子攻去。
男子也未取什么兵器,就以左手之马鞭舞得凌厉如电,不见鞭影,只闻风声,竟比龙少廷昨夜拼命时的剑招更为犀利狠毒。龙少廷刚刚恢复体力,剑几乎要被他的鞭带着走,强忍不适战了几十个回合,男子鞭子一转,龙少廷剑不及回撤,只觉手腕一麻,剑已折断。断剑震飞回来,正打在自己脸上,登时血流满面。
紫竹此时已被那名镖师带到近前,一见龙少廷受伤,仍情不自禁叫了声“少爷”就
想冲上前去,却被那人拦住,怒:“你还要杀少主人不成?!”
黑衣男子扫视众人,冷若冰霜,道:“你们既说我是强盗,还问我作甚?这女子昨夜一人走在雨中,若真有同伙,早来接她了,何苦还等你们来抓?”
龙少廷捂住脸上伤口,咬牙道:“别听他胡说。”
紫竹忽发疯般挣脱那镖师的阻拦,冲到龙少廷跟前道:“少爷,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的!难道你想了一夜竟是这样的结果?!”
龙少廷后退一步,头晕目眩,颤道:“你还装疯卖傻?!死了这份心罢!”
紫竹犹在挣扎,一旁的镖师恼起来,竟抽刀就欲当场杀她解恨。黑衣男子一个飞身上前一鞭打掉他手中钢刀,翻身上马,又一甩鞭将紫竹卷上马背,道声“还你们鞭子”,便发力将马鞭掷向龙少廷。
龙少廷抬手接鞭,只觉一阵真气涌来,压下不久的毒性猛地上冲,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地。众人急忙上前救治,再顾不上拦马。黑衣男子一抖缰绳,疾驰而去。
紫竹眼见龙少廷倒在泥泞中,鲜血染红白衣,又想到他那冷酷眼神与那句“你死了这份心罢”,不禁大恸,嘶声回头喊道:“龙少廷!你怎能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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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心丧若死,任风自耳边刮过,卷乱了肩后长发。也不知过了多久,黑衣男子勒住了马,道:“下来。”
紫竹尚处在混沌之中,没有反应过来。男子不悦,竟将她推下马背,自己才下了马。紫竹跌倒在地,半晌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发觉正在一个马市中。周围众人纷纷议论,指责那男子怎可如此粗鲁。
男子却不理会旁人,径自走到一边,不一会儿便牵了匹雪白小马过来,向紫竹道:“给你的。”
紫竹看着他,男子脸一沉,将缰绳塞到她手中,转身牵了自己的马,道:“走啊!”
紫竹低头握着缰绳,缓缓跟在他身后。
男子似乎急于离开嘈杂的马市,很快便抛下紫竹一大段距离。待紫竹走出马市,见他已独自站在一条小巷口了。对面街上酒楼林立,车水马龙,他却带着紫竹默默走在僻静的小巷中。
巷里青石横斜,不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空旷而悠远,就像紫竹童年所住的小巷一般,只是少了悠悠扬扬的《紫竹调》与沁着雨珠的朵朵梨花。
她脑海中忽又冒出当日龙家宴会上琵琶女子所唱的艳曲来,尤其是最后一句,更刺得她心口生疼。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龙少廷,龙少廷。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炽烈的拥吻,漠然的眼神……
紫竹忽又是一脸的泪,手足无措,只能掩面。
男子在前走着,听到她啜泣声,竟勃然大怒,斥道:“你的泪怎这样多?哭有什么用?不准哭!”
紫竹被他的斥骂震得心头发冷,强忍住泪水。巷子里经过的路人纷纷侧目,窃窃私语,更让她无地自容。
男子厌恶地加快脚步,紫竹只得硬逼自己快走。两人便这样一前一后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专拣冷僻少人的路走,绕了许久才穿过城市,等到了郊外,已过了正午,紫竹已筋疲力尽,男子眼见路边有茶摊饭店也不停下,照样往前走。等到看见下一个饭店时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店内空无一人,他才进去买来东西分给紫竹吃。两人坐在路边,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