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君瑄故技重施,只期望能让自家师兄消消气,不要再不跟她说话了才好。
可是,七岁的君瑄和十五岁的君瑄又岂能一样?更何况如今叶孤城的心境已经变了。
感受到了耳边柔嫩温软的触觉,叶孤城只觉得被什么勾起了心底的些微痒意。
可是叶孤城并没有任何动作。他一向冷静自持,也终归不是真正的愣头小子。他对自己的心意并无抵触,甚至在明晰的那一刻生出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然而叶孤城一向谋而后动,也习惯徐徐图之。
在没有彼此坦诚心意之前,叶孤城并不会做出逾矩之举。他不希望自己在小师妹还混沌未开的时刻代替她做出任何决定,这不是瞻前顾后的缺少果决,而是……毕竟,这是他此生唯一的心动,少不得要谨慎以对。
若是他们真的有了什么实质性的关系,那叶孤城可以肯定,就是日后他家瑄儿后悔,就是她在他面前哭,他也仍旧不会放她走的。
可惜君瑄却没有明白叶孤城的这份忍耐和苦心。
许久师兄都还没有回应,她的心便愈发的沉了下去——君瑄心中是有所权衡的,她估摸着自己留书出走,只要回去之后好好认错,师兄一定会原谅她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偏偏让她师兄看见了她被人刺杀,生死一线的场景。
师兄从小教育她剑客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也最看不得她受伤。她伤了手腕尚且都要被罚许久,这次……该如何是好?
越想越急,小姑娘咬了咬嘴唇,声音里竟然拖出了一段哭腔,她用手攀住叶孤城的肩膀,一贯平稳的语调变得又快又急:“师兄我错了,回去我一定好好练功,再有人要杀我,我……我一定能先杀了他们的!”
小道姑虽然杀过人,可是平素却向来都是被人惹到头上才会还击的性子,这次对叶孤城保证她会先下手为强,的确是真的怕了。
叶孤城亲手养大这个小姑娘,如何不知道她的性情。更何况他最见不得她哭,君瑄的眼泪一掉,叶孤城满腔怒火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谁家的孩子谁自己心疼。
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叶孤城仔仔细细的给君瑄擦了擦脸,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人放在自己的膝上,一双琥珀色的深邃眸子与君瑄对视,许久之后他才吐出四个字:“没有下次。”
他不会管束她去做自己应当做的事,可是他却不能看着他的小师妹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叶孤城不信他家瑄儿会不知道昨夜的刺杀,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最应当做的是联系白云城的安桩而非是硬抗。
君瑄也知道自己是托大了,于是很乖巧的用力点头,秀气的鼻头却还是红彤彤的。
从来都是温温吞吞的性子,也最是乖巧听话。可是越是这样的孩子,忽然作起来也就越让人头疼。叶孤城还想再训君瑄几句,只是看着小姑娘微红的眼眶,他斥责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珠光宝气阁不是久待之地,叶孤城环顾了一下周遭,索性抄起怀中的小道姑纵身跃起。白云城在此地也有别院,此刻无论是抵挡了一夜刺杀的君瑄,还是刚与西门吹雪对决之后的叶孤城,他们都需要休息了。
在最熟悉的怀抱里,君瑄安心的闭起了眼睛。竟然无梦。
吵醒君瑄的是一只似鹰似隼的白鸟,彼时,她正躺在叶孤城的身侧。
望着师兄的侧脸,君瑄先是一愣,而后脸悄悄的红了。她的手还紧紧的攥着叶孤城胸前的衣襟,也无怪她家师兄只能委屈和她睡在一起。
叶孤城委屈不委屈不好说,可是在那只鸟飞入窗户的时候,他的确已然醒了。君瑄也并不避他,当着他的面便拆开鸟腿上的卷轴。
卷轴上只有六个蝇头小字——霍天青。南郊。十二人。
顾不得其他,君瑄立即翻身而起,迅速的打点了一下自己,而后立即便向南郊而去。
正如昨夜君瑄未曾拦着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对战,同样的,这一次叶孤城也未曾拦着君瑄。怀中骤然一空,眨眼之间君瑄已经不见了踪影。叶孤城抿了抿唇,也起身开始洗漱。
半晌之后,白衣的剑客足尖轻点,若一朵流云一般隐没了踪影。
君瑄抵达南郊的时候,霍天青的身上已经有了三处深深的伤口。
对方派出的十二名刺客也是好手,可是和昨夜刺杀君瑄的四十九人比起来,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来说,这些人都差了一个等级。并非霍休看不起霍天青,只是他一贯吝啬,每一分钱都必须花在刀刃上。在霍休看来,这十二个人,对付中毒而落单的霍天青已经足够了。
这一场针对霍天青的刺杀看似突如其来,可是却也在情理之中。
当日霍天青因为君瑄的话而心下动摇。因为他本就是心思缜密之人,所以那一点儿的动摇在他看见上官飞燕的种种行为之后无限扩大。于是,他没有按照他和上官飞燕之前计划好的那样杀掉闫铁珊。
闫铁珊不死,霍休的戏如何唱得下去?眼见满盘皆输,霍休这样的老狐狸也有些气急败坏了。所以他对破坏了他的计划的君瑄痛下杀手,同时,他也不打算留着霍天青这枚废子了。
旧日情浓之时,上官飞燕曾经送给过霍天青一个酒杯与一方素帕。酒杯本是无毒,素帕也是无毒,可是酒杯上釉的时候掺的落月沙一遇上曼陀罗的香气之后,便是化解武林高手内力的剧毒。
霍休的老谋深算由此可见一斑,他甚至算好了哪怕霍天青识破了他们的计划,可是却并非对上官飞燕全然无情。
一个男人怀念一个女人的时候,睹物思人岂不是最直接的方式?
所以霍休知道,霍天青一定会中毒。于是,霍天青真的中毒了。
若是搁在平日,这十二个人他并非没有一拼之力。如今,霍天青却已经被他们重伤了三处了。
血的流失让霍天青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他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而刺杀他的人还剩下四人。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否则四个人和十二个人对于他来说将都是一样的——他仍旧会死。
霍天青心中闪过一丝凄然——他本是天纵英才,身份武功都有了,却不甘心活在父亲的盛名之下。大丈夫无惧生死,只是折在这些人手中,他不甘心。
这股悲愤支撑不了他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霍天青在解决了一个杀手之后终于跪倒在地上。余下的三人眼中有了一抹狰狞,他们将霍天青围拢了起来,准备给予他最后一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着白蓝道袍的身影闪入那三个人的包围圈。时间仓促,君瑄没有束发。长发如瀑一般散落在她的腰际,显得她整个人更加年幼可欺了几分。
那三位杀手的脸上全是不以为意,可是霍天青却笑了。他放任自己软到在地上,与他一同倒下,还有那三个人。
不同的是,那三个人已经死了,而霍天青却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