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至终于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瞳中冰冷没有什么温度,或许还能看出有一些悲凉,他的语调也终于不复漫不经心:“天下可以为景乐去死的人,或许有成千上万,但是天下愿意为了乐至而死的,不过只有她一个人。”
袁枫哽住,说不出话来。
“袁枫,你不要再回来了。”乐至叹了口气,“就当我做你的公子爷的最后一个命令吧,你不要再回来了。你知道么,我那些浑浑噩噩的岁月,也是有梦想的。我梦想着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被人围追堵截,能轻轻松松地离开京师,去外面走一走,去过过看平凡人家的日子。
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退步抽身,我的那些梦想,你替我去做吧,带着阿锦趁着光阴尚好出去看看,不要在回京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了半天,要不要干脆在这一章前面加卷标“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
毕竟这也算是第一对成功离开京城的了……
然后扫了一眼大纲发现还不能加……=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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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预告:
丧钟鸣起!【便当派发中……】
☆、丧钟敲响的时候
乐至走到自己院子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稍稍挑了挑眉。
只见他的卧房的窗户里,柔柔地透出橘色的光芒来。
这个时候,已经快三更天了,居然有人在他房里?这个人,是敌是友?来做什么?乐至犹豫了片刻,这才抱着十二分的戒备开了门。
不算明亮的灯光下,女子的白衣也被烛光染红,显出些温暖的意思来。她回过头来冲乐至笑了笑,谈不上多么漂亮,却温和而柔软,让人无端安心不少。
“小玖?”乐至颇有些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居然这么晚还没睡么?”
颜玖抬起头,鼓了鼓腮帮子不高兴地道:“什么叫‘居然’啊!我上辈子就是夜猫子啊!这个点儿不睡不是很正常么!更何况当初飘的时候根本不用睡觉,早就没什么应该几点睡的习惯了,现在我睡得也不多。”
乐至走到桌子边坐下,拿起旁边的剪子稍微剪掉一节烛花,烛光顿时明亮了不少:“小玖,你早点睡吧?我听阿诤说起过,青遥近来每日里把她得到的消息都告诉你听,我其实也清楚,青遥这是在靠着你帮忙分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也累得够呛吧?所以早些休息吧。”
颜玖盯着乐至剪完烛花,又对着跳跃的烛火盯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道:“喂,乐至,你先睡吧,我陪你一会儿。”
乐至怔了怔,张了张嘴,却又合上,最后只是笑笑:“好啊。”
虽说不是看不出来颜玖心神不宁必定是有什么事情憋在心里,也不是不清楚袁枫突然离去必定事有蹊跷。然而一躺倒床上,浓重的疲倦感还是一下子压垮了理智,乐至几乎是头挨到枕头就立刻睡着了。
颜玖坐在他床边,握着乐至伸出被子外的手,听着他呼吸慢慢变得均匀起来,这才放下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稍微俯下身,凑近看着乐至脸上的表情,梦中的乐至,算不上多么平静,也并不如何痛苦。
颜玖忽地想起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晚上,那时候她飘在空中,看到睡梦中的乐至露出的那样痛苦而挣扎的表情。她那时候以为自己看错了,以为那样单纯天真的乐至绝对不会露出那种表情来。
时至今日,她才能稍微了解一点,那个时代的乐至,心里究竟塞着多少不能宣之于口的东西,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在与她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
那时候,他的痛苦和平静都来得极端尖锐,而今,他既不会那样平静,也不会那么痛苦,当他终究决定开始涉足这一切的时候,乐至终究也是个会烦恼、汲汲求求的凡人而已。
蜡烛很短,很快便燃尽,烛光跳跃两下,终究是消失无踪,唯独余下一缕袅袅的青烟,再继续等下去,渐渐地烛芯冷透,青烟亦渐渐散尽了。
颜玖在黑暗中瞪大着眼睛,这一夜窗外并没有月光,只留下这一片阴影。
乐至说得没错,她其实帮苏青遥理清楚了很多事情,所以她其实几乎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如今虽然远还没有达到名正言顺,但是肃王的势力已经隐隐开始压过太子了。
她知道言家主簿,同样也是肃王妃的石简容如何左右着言家,慢慢开始架空肃王。
她知道等卢皇后一死,太子唯一的依仗便是许策,这场夺嫡之争的预备阶段便彻底结束,双方将会彻底撕破脸皮,开始你死我活。
她也知道,卢皇后恐怕活不过这一两天了。
你看,她其实几乎什么都知道,可是她却不知道,事到如今,这场明争暗斗之后,究竟哪一边能够得胜。
乐至在睡梦中稍微翻了个身,被子滑到一边,因着初夏露重夜寒而皱了皱眉,颜玖松开握着的乐至的手,起身给他重新盖好被子,抬眼看看窗外的天空,天边已经隐隐有了光亮。
一整夜,便在这枯坐之中这么悄然无声地过去了。
颜玖安静地开门退了出去,再过了不久,随着破晓的光芒冲破了重重的暗影,乐至慢慢睁开惺忪的双眼,撑着床边坐了起来。
触手间,床沿尚还留有余温,坐在这里的那人,刚刚才走。
“小玖?”乐至嘴角忍不住泛起一点点笑容来,随即,这一点点笑容,也慢慢苦涩起来。
远处晨钟慢慢响了起来,随着清晨的阳光在空旷的京城中回响着。乐至坐起身来,翻身下床拎起挂在一旁的深蓝色外袍,刚刚披到身上,动作便顿住了,抬起头看着窗外。
法华寺的晨钟本是三声,然而今日的钟声响过了第三声,却没有停下来。
四、五、六……七……八……九……
法华寺的晨钟足足响了九声,才终于停了下来。
乐至瞳孔稍稍放大了一些,这才把刚刚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重新找了一件素白的换上。
九声连响,这钟声是在报丧。
如今能让法华寺亲自报丧的人,如今这京城之中也就只有两人,而这两人都是病重抱恙中。
“笃笃笃”敲门声不疾不徐地响了起来,乐至回过头,并没有开口来人也并不等乐至说进来,便直接推开了门。
“阿乐,昨夜睡得如何?”许策同样是一身素服,直接跨了进来,脸上的笑嘻嘻的神情与他一身丧服搭配在一起,实在是违和得厉害,“听闻小玖一夜不曾回去,我还以为会在这里撞见她。”
“许阁老心情很好?”乐至完全不理会许策恶质的玩笑,抬起头淡淡地打量了许策一眼,“皇后娘娘一直很喜欢阁老,阁老这幅表情去上朝,只怕惹人非议啊?”
许策倒也不介意乐至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敌意,顺势坐下:“如今京城之中能让法华寺报丧的人可是有两位,阿乐就不担心死的不是你想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