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易缓缓的睁开眼睛，脸上的神情不是再世为人的激动，眼里透露出来的反而是一种贯彻灵魂的空灵麻木。慕天易那张有着鲜活表情的五官在这一刻看起来显得空洞空白，没有生命的活力，只余苍白的漠然……

【慕……慕……】

埃斯特不断的呼唤，不断的呼唤，他能够感应到慕天易的“死而复活”，但同样的他也能够感应到慕天易的“空白”……那种空荡荡的感觉，让埃斯特明白到何谓之“慌乱”，何谓之“担心”。

因为——

他最明白这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每一次死亡都会被有一种感情随之而消失。只要遗忘正常的感情，就不会再恐惧死亡。

久之，所有的感情就遗忘了，消失了，然后整个人变得空白。

没有感情的累赘，生与死就没有区别。

一千四百三十二次。

埃斯特一直在数着。短短的十五分钟，慕天易经历了一千四百三十二次的“死亡”，平均0.6秒就要死亡一次……更多的是死亡与死亡的彼此叠加。

看着自己最重视的人不断的在眼前“死亡”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是怎样的？担心慕天易的感情会消失又是怎样的感受？

埃斯特此刻明白了。

一直安息在左心房处的心脏痛得无以复加。

一度，埃斯特认为这颗心脏是无用的零件。

现在他才知道，心脏不是无用。而是需要特定的人方能牵动心脏的跳动。

一块棺材盖，隔绝了拥有永恒之誓的两个人。

一个在棺材外，一个在棺材内。

埃斯特在慕天易生死的煎熬中一点一点的重拾丢弃的感情。

那慕天易呢？

真的就如埃斯特所担心的那样吗？

慕天易不知道自己呆立了多久，正如埃斯特不知道自己呼唤了多久。

直到白昼取代黑夜，刺目的晨光让慕天易的视线一片模糊，唯有脑海里来自埃斯特的呼唤越来越清晰，封闭的感官越来越鲜明。

视线慢慢的恢复，慕天易眨眨眼，眯起的视线里缓缓的浮现地平线的景物。

左右扯动一下嘴角，突兀的竖起中指，声如洪钟：“操！”

气势如虹的一句脏话，似乎将身体所有的浊气都吐了出来，一种清爽的感觉在三千六百个毛孔里滋生。

棺材里的埃斯特蓦地停止了呼唤，虽然看不见，但是埃斯特能够感应到他所熟悉的慕天易回来了……

在骤然降临的喜悦面前，冰凉的液体不请自来的从埃斯特脸上滑落……抬手擦拭，这是什……么？

以慕天易的性子，就算是铤而走险，他也必定会做足安全措施。

被妖孽和老不死荼毒的丰富经验，让他在吞下源血僵尸血和生命之水的同时就封闭了自己的五感，然后尽量压缩精神体，让精神体完全被包容在生命之水的保护当中……

而之前表现出来的异样和迟钝，只不过是一个适应过程而已。就如一个沉睡了几十年的植物人，骤然清醒势必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自己的身体以及外界的变化。

适应过后，又是一个活生生的慕天易。

端详着自己十指上尖长锋锐的红色指甲，慕天易语气不善的喃喃自语道：“黄昏修炼……”真TMD不是人干的事情！！

在心里将异端裁判所那伙将他逼上“绝路”的疯子狠狠的咒骂一番后，慕天易这才开始收拾心情检查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

掏出镜盒对镜自照：“酷！”慕天易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脸上是满满的惊喜。

但见他的右眼眼角处浮现了暗银色的如荆棘一般的魔纹，向上延伸到右额骨，向下一直蔓延到右耳耳垂。而在瞳仁的最外围，也浮现了一圈淡淡的鲜红色有如稠质的水银体包裹着黑色的瞳仁。

左看看右看看。

慕天易咧嘴一笑，镜中人也回他一个一模一样的笑容。伸手描画在眼角的魔纹，心里是美得冒泡了，他对现在这个造型是百分之两百的满意！

算是因祸得福吗？

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魔纹上收回来，慕天易美滋滋的看着他标准尺寸的獠牙，牙齿洁白如雪在阳光下似乎还闪烁着白瓷般的亮丽光泽。嗯！非常满意的下结论：可以去拍黄人牙膏广告了。

眼角余光看到蝠翼闪折射出一闪即逝的银光。急匆匆的将左边蝠翼伸到眼前，只见原本黑色的蝠翼上多出了暗银色的咒文，和陈思玄蝠翼上的咒文有几分相似，不过数量以及复杂的程度尚有不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二次进化？是他吞了源血和僵尸血所带来的好处？

力量有所增加，但仍然不是慕天易所知道的任何一种划分实力的等级。道理上来说，蝠翼上出现咒文，那是晋升到亲王级才有的特征，而他现在的力量绝对达不到亲王级，莫说亲王级，连最低等的侯爵也不是……

撇撇嘴：“管他的，反正我也没指望就这么一下能够将不能晋阶的问题解决。”暂时将这个疑惑搁置，慕天易看向他们一路逃跑的方向，眼神闪了闪，冷笑几声。

那些人，一个都别想逃！

不过在算账之前，要先安抚埃斯特。慕天易想着，他徘徊在生死边缘，想必埃斯特也感应到了，所以在棺材里一直不安分。

“还好我的棺材够结实……”慕天易的脸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笑容，掀开棺材盖：“埃斯特……？！”映入眼里的，是埃斯特的泪颜。

银眸仍然是冷冷清清的，面容仍然是冷冷冰冰的，但是这份冷情却混杂了水雾，有种水晶般的纯粹和脆弱。

【慕……】

这种脆弱的声音何曾从埃斯特那儿听过？？

慕天易一下子就呆滞了，满脸的笑容霎时凝结在脸上。大脑当机，傻眼的看着埃斯特，一向自誉为情圣的他第一次不知道该作出何种反应。

地震？彗星撞地球？还是冰河世纪？还是人类终于发现他们的祖先是老鼠？……就算这些事情在慕天易眼前真实发生，也及不上看到埃斯特的眼泪这一刻带给他的冲击。

“埃斯特？”慕天易蹲下来，和埃斯特平视，抬手轻轻拭去埃斯特脸上的泪痕，不能肯定的说道。这是眼泪？……不会是埃斯特的口水飞到眼睛然后再流下来的吧？还是下雨了？或者是小鸟从空中飞过一时内急方便一下然后刚好落在埃斯特的脸上？

想着，慕天易还真的抬头看看天空。

天空无云无鸟，澄清干净的蓝色讲述着这是一个艳阳天。

将手放进嘴里，是咸的，还有一点涩。

——真的是眼泪？！

慕天易傻了一下，蓦地一蹦三丈高，咋呼：“埃斯特？埃斯特？是不是伤口痛？被人欺负了？谁弄的？！怎么了？怎么了？”以埃斯特冷得像冰一样的性子，怎么会流眼泪？！心里一急，说起话来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埃斯特前倾，撞入慕天易怀里。双手环抱慕天易，搁在慕天易的背上，十指用力紧扣，生怕一松手，这个会笑眼睛会发亮的慕天易就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