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千千岁(177)+番外
狐姬闻言自觉身形一僵,忍不住脱口而出:“陵远想跟母亲一起走么?”
当时的临渊并不知道这个“走”字,与之前母亲每次出门买东西或是看戏时说的“走”字有什么区别,也不明白这一走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
他以为,母亲这是在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看戏逛街,所以他奶声奶气地说:“母亲,我困了,今天不想出去。明天再走好不好?”
狐姬的笑容勉强了一瞬间,便仍是一如往常摸摸他的头:“陵远,你记着,君临国家天下的人,无论如何深情,心里更为重要的,必定是他的国家天下。母亲既不希望你相信,也不希望你成为,那样一个人。”
话一说完,尽管她也知道,这个年幼的孩子必定没有听懂什么,狐姬夫人还是干脆地转过身去,就在陵远面前忽地变成一只通体雪白,有着九条长长尾巴的狐狸,迅速窜出院子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求狐姬这一茬留给临渊的心理阴影的面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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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想吐槽三次元的题外话:
阿笙昨天晚上去参观了古生物博物馆,结果发现一种史前虫类化石,(长相跟三叶虫差不多丑,就不放图片来恶心大家了),但是人家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学名:
“优美灰姑娘虫(Cindarella eucalla)”
真的是学名……
☆、琅玕公子(中)
次日清晨,当他的父亲魏天辰带着新妇见过老夫人之后,独自一个人前往书房想要处理因为新婚耽搁下来的政务的时候,才看见自己那年幼的儿子安静地独自站在偏门门口。
他不曾知道,这个甚至还不会走路的孩子居然就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站了一整夜,仰着头,呆呆地看了一整夜的月亮。
魏天辰怔了怔,本想去问临渊他的母亲怎么让他一个人站在这,然而刚刚走近,他便注意到临渊一直盯着面前的地上。魏天辰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却发现那里有一套完整的衣服,是女子的衣服,袖口有狐狸的绣纹。
他拎起衣服仔细看,盘云扣和腰带都没有解开,鞋子束口的结也尚还扣得好好的,并不是被脱下了,简直像是肉体直接从衣服中消失了。
魏天辰那一刻浑身发冷,不祥的预感让他喉咙处几乎一阵窒息,他转头不能自控地高声喝问那个年幼的孩子:“你母亲去哪里了?为什么这套衣服在这里!”
临渊稍稍歪着头,学着母亲最后的样子笑了起来,笑得魏天辰有一刻几乎从临渊身上看到狐姬夫人在对他微微地笑着。
“母亲走了啊,她说不会跟别人一起的,所以变成白莲花不见了。”
白莲术,是超度死者的术式,让遗体变为白莲转瞬即逝。若是对活人使用,也是一样的效果。听到那稚嫩无邪的声音,魏天辰那一刻却陡然间觉得绝望和后悔,他抱住那个被留下来的孩子,死死地抱住,然后松开,转身离开。
临渊已经不记得他在那一夜的寒风中究竟想了些什么,也不记得当时究竟为什么会骗父亲说母亲用白莲术自尽了,或许是因为母亲要他保守秘密,又或者他只是不想让父亲知道母亲离开。
或许是天狐之子早慧,亦或者是母亲临走对他施以了什么术式,他最后那么说了,让全天下的人最后都以为,魏氏的涂夫人,已经自尽了。
不过两日之间,红事白事,魏家也是难得热闹。然而那一切都仿佛与他无关。在他的记忆里面,没有留下任何那个时代的魏陵远的想法。他并不了解那个时代的自己,就仿佛他其实很不了解曾经那么努力地为了魏家谋划奔走的自己。
或许他当时其实根本没有想什么,因为思考会让他变得不那么轻松。
有人跟他说过,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会很累。
是谁说了这句话,而他当时是什么反应呢?临渊很努力地想了一会,却没能想得起来。
从他服下忘川的那一瞬间,到如今,他已经是若不努力回忆,就几乎完全忘记了那个时代,魏陵远的事情。那些曾经刻骨铭心以为毕生无法忘怀的或痛苦或愉悦的回忆,即便是像现在这样用力去回想,想起来的也只是支离破碎的一些模糊片段。
过于漫长而寂寥的夜晚,临渊垂着头,无神地看着地面,任由忘川把一些过于久远的记忆重新带到他眼前。
他慢慢地想起来,母亲离开后不是很久的时间,他开始跟着夫子念书,除了念书的时间以外,作为魏氏的世子被长老们送进隐卫营里训练。
那不仅仅是因为他需要学习作为祭祀之魏氏的世子所必须的武功和术式,更是因为魏世子需要通过这种方式,通过同甘共苦朝夕共处来赢得只忠于自己的隐卫。
魏家有自己暗中培植的隐卫,因为是祭祀一族,因而隐卫也都是从民间选出来的灵气极重的孩子,纵然没有他那样天生五千年的修为,却也是在术法方面天资过人。
他就像普通的隐卫一样接受训练,恐怕应该说是,比他们更为严格的训练。自从母亲离开之后,他就一直在那样的地方成长,犯错了与别的普通隐卫一样被毒打,做得好也不见得能得到表扬。
那个时候开始的数年里,他唯一还能清晰记得的,就是这间囚室了。
毒打,或是烙铁,一旦受伤,立刻有医术房的巫医给以医治,不会死,也不会留下伤口,只会没有尽头地疼。那种经年的疼痛最终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皮肉伤易治,然而疼痛即便是伤口好了也长久地残留在那里,隐约却又剧烈地痛着。
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究竟是身体真的在疼,亦或者是残留的幻觉。
他有时候看着别人谈笑,身体里那种疼痛却一刻也不能停下。他不知道要如何笑,也想象不出如何来笑。他是那样冷静而疏远,于是认识他的夫子、隐卫还有下人们都说,魏世子是一个冷峻而不苟言笑的人。他被认为是优秀的世子,一个高高在上、冷漠而冰冷的世子。
再后来,连疼都不会真正感觉到了,被打,被折磨,再被治疗。他近乎麻木地如同一个外人一般冷漠地看着自己经受这一切,他能感觉到那种疼痛,却无论如何无法确切感知到这些或疼痛或羞辱。
鲜血,痛苦,屈辱,他抬眼看着面前的行刑架,再一次想起来,仿佛在什么时候,也是在这间囚室里,有什么人在他面前咬舌自尽了。
临渊缓下了回忆的速度,努力地去想那个人是谁。这一次终于不再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虽说依旧只有零星的印象,那是一个好温柔好温柔的孩子,记忆那孩子脸上宛若蒙着一层纱一般让窥探着的临渊看不分明,然而却分明清楚地,那孩子正在温柔地冲他微笑。
即便自尽前一刻,那孩子嘴角依旧带着那么温柔的微笑。
他当时应该是非常难过的吧?临渊这么想着,他记得自己的泪水在地面之上激起的微小扬尘,却不记得那一刻自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