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千千岁(245)+番外
青麓手上稍稍用力,似乎是想把手里的温度传过去一般:“父皇,我一直都知道父皇一直都为我们着想了,之前恨你,是我太不懂事。我跟皇兄的命途虽说坎坷,总也是会熬出头的,临渊会醒过来,小痴也迟早还会回来,我跟皇兄的这辈子都还长,终究是会好的,父皇,你放心好了。”
武帝稍稍笑了笑,泪水却顺着皱纹不断流了下来,最后突然有了些力气,又抓住一直在喂粥的那个人的手臂:“我一生犯了不少错,最后,宣博(姬弘)和宣敬(姬奉)能出落得出息,宫中尚有宫人诚心侍奉我最后的日子,鹭儿你还能来见我最后一面,虽然见不到宣平,上天已经待我不薄了。我终于要去见你母后了……咳咳咳……”
说着咳得说不下去,脸上的红色渐渐转白,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武帝泪水愈发收不住,他手里力气渐渐地散去,再也抓不住什么,就在他几乎快要松手的时候,那个一直沉默的人突然反手握住他的手。
武帝听到,有深埋于记忆中的声音从他一直以为是个肯诚心诚意服侍他的哑巴那里传来:
“父皇,我在,我一直都在这里。”
武帝陡然增大了双眼,双手都颤抖起来,他勉强唤了一声:“宣平!”听到那人回答:“是我,父皇。”
有某种情绪忽地在武帝并无光彩的眼中绽放,他缓缓阖上眼,脸上露出宛如孩童般纯粹的笑容,黑暗中有亮色不断浮现,忽地有点点光亮沉沉浮浮,那是上元节的花灯。花灯的点光里,有个身影转过头来,笑得天真无暇,武帝忽地觉得温暖,向着那个身影,极温柔而痛彻心扉地慢慢唤出了最后一声:
“姜儿……”
青麓和青梵沉默地各自握住武帝的手,感觉着温度慢慢地消逝,最后变得冰冷。姬奉压抑的哭声从不远处传来,显得有些不真实。
青麓突然明白了,曾经秦姜皇后自尽的那一天,武帝亲手把他们兄妹从这里抱了出去。她那时以为母亲一个人被留在这清冷的凤怡宫而拼命地捶打父亲,想要回去陪在母亲旁边。
其实她错了。在那一天,或是其后的数年里,她和青梵都被武帝从那间凤怡宫里带了出去。
可是她的父亲自己,却留在了凤怡宫,一步都不曾能离开过这间冷静而残酷的凤怡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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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和十四年,北周太上皇武帝崩于凤怡宫。景帝与皓亲王、温阳长帝姬、寿亲王共扶灵柩出城,与文贤秦姜皇后合葬于皇陵。
其后,皓亲王为武帝守墓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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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麓抱着白狐,坐在马车之上。她拒绝了护送,只有一个女子影卫骑着莫生拉着车在北朝走动。她跟姬弘说,她想随意走走,散散心。
车外或是清净幽深,或是浮华喧嚣,时而高山流水,时而繁花似锦。
青麓呆呆地看着,似是将一切映在脑海里,又似什么都不曾看见。
北朝大地,她来来回回不知走过多少次,这大地上的风光,她也不知看过多少次,可是每一次的心境,都不大一样。只是这一次走过时,之前的那些记忆,已经遥远得如同天边一触即散的浮云。
白狐眨着圆圆的眼睛,打了个呵欠,小爪子在青麓膝盖上使劲拨了拨,找了块舒服平整的衣服,趴下又睡了过去。
影卫在车外问道:“长帝姬,还有不到半天的功夫快到若河镇了,到了镇上您要下来歇着么?”
若河镇?青麓回过神来,轻笑一声:“停车吧。”
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住。
“长帝姬……”
“你走吧。”
“可是陛下说……”
“你走吧。”
青麓抱着白狐,在荒无人烟的郊外渐渐睡着了。
这一回,她做了梦。
梦里面,模糊不清地有母亲的笑容,有父亲的背影。
有她与青梵还有狐妖们在梨花院里看折子戏。
有那一年她与半郁和筱卿走过的大街小铺,有周嫂和问荆婆婆做的饭菜。
有有知和宴师懒散的面容。
有某种亮丽得她几乎不忍触碰的颜色。
模模糊糊间,有一种几乎从未有过的平和和恬静弥漫上来。即便梦境渐渐稀薄,这样的温暖亦没有散去。
青麓如同之前每一次醒来一般轻轻唤了一声:
“临渊……”
有温和而带着笑意的声音,一如曾经地答道:
“我在。”
—————— 全书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唔,终于写完了,长出一口气。
总算是合了题意,帝姬千千岁,虽然千千岁并不是一件好事。
青梵那边大概还有一个小番外。
此外为了不那么虐,还有一个温馨甜宠向的小番外(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经历了这么多痛苦的事情之后,要如何才能回到没有发生的时候。所以温馨的故事,只能在平行世界发生了),明天一起丢上来~~
然后向能看到这里的诸君再三鞠躬,致以最高的谢意。
著墨篇写得比较仓促,可能很糟,没忍心回头看,所以等些日子大修吧~~
有些支线人物的番外,像常衍还有正在写的问荆婆婆的就丢在浅镜那边了~~
最后再谢谢大家~~~
176 番外 守陵 青梵与小痴
青梵给墓室两侧换上新的蜡烛,又细心地点燃每一根。蜡烛盈盈的光辉立刻遍布了昏暗的墓室,青梵脚步略微有些浮软,走回了守陵人的桌子。
皇陵的守陵人是个老人,他在皇家待久了,最大的领悟便是,有些事情若是能不过问就不要过问。
比如说本该比当今皇上还年长好些岁数的皓王,为何至今还是弱冠之龄的模样。
“辛苦皓王了。”守墓的老者道。
青梵抱了瓶酒看着跳跃的烛火,语气远比几十年前年轻气盛的时候温和得多:“郁叔言重了,父皇在这里休息,我这个做儿子的本也该在这里守着,我这一生都不曾如何履行过当皇子和儿子的责任,如今也只能寥寥弥补一下。”
郁叔点起一杆旱烟来使劲吸了一口:“王爷在这儿三年了,即便是尽孝也算是尽过了,如今怎么也不抽空回青州去看看王妃?”
青梵叹了口气,脸色黯淡:“郁叔,不是我不想去见王妃,只是她如今在何处,我也并不清楚。”
小痴与他说过,要他等她回来,姬甚也说若是小痴转世来了人世间,他必定能注意到。然而一晃三十余年,小痴仍旧没有转世。姬甚忧心甚重,因而去年也已经自尽了魂归地府去寻找小痴,又是几年过去了,亦没有回来。
有时候真是嫉妒自家妹妹啊,青梵拎着酒瓶使劲喝了两口,如是想着。本来那几十年里偶尔还可以去祁凤山呆一两天看看青麓,然而自从三年前临渊化回人形之后,青梵再去祁凤山看着那两人过得琴瑟和谐岁月静好之后,回来便更是觉得形单影只,愈发借酒消愁得厉害。再加上临渊那厮投来的愈发同情的眼神,青梵再也不想去那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