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观见出血不多,忙解开他衣衫,见伤口约有半寸来深,口子也不甚大,又念了几
声:“阿弥陀佛。”
韦小宝身穿护身宝衣,若不是匕首锋利无匹,本来丝毫伤他不得,匕首虽然透
衣而过,却已无甚力道,入肉甚浅。但他眼见胸口流血,伤处又甚疼痛,只道难以
活命,喃喃的道:“谋杀亲夫……咳咳,谋杀亲夫……”
那女郎倒在地下,哭道:“是我杀了他,老和尚,你快快杀了我,给他……给
他抵命便了。”澄观道:“咳,我师叔点化于你,女施主执迷不悟,也就罢了,这
般行凶……杀人,未免太过。”韦小宝道:“我……我要死了,咳,谋杀亲……”
澄观一怔,飞奔出房,取了金创药来,敷在他伤口,说道:“师叔,你大慈大
悲,点化凶顽,你福报未尽,不会就此圆寂的。再说,你伤势不重,不打紧的。”
韦小宝听他说伤势不重,精神大振,果觉伤口其实也不如何疼痛,说道:“俯
耳过来,啊哟,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澄观弯腰将耳朵凑到他嘴边。韦小宝低声
道:“你解开她穴道,可是不能让她出房,等她全身武艺都施展完了,这才……这
才……”澄观道:“这才如何?”韦小宝道:“那时候……那时候才……”心想:
“就算到了那时候,也不能放她。”说道:“就……就照我吩咐……快……快……
我要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澄观听他催得紧迫,虽然不明其意,还是回过身来,弹指解开那女郎被封的穴
道。
那女郎眼见韦小宝对澄观说话之时鬼鬼祟祟,心想这小恶僧诡计多端,临死之
时,定是安排了毒计来整治我,否则干么反而放我?当即跃起,但穴道初解,血行
未畅,双腿麻软,又即摔倒。澄观呆呆的瞧著她,不住念佛。那女郎惊惧更甚,叫
道:“快快一掌打死了我,折磨人不是英雄好汉。”澄观道:“小师叔说此刻不能
放你,当然也不能害死你。”
那女郎大惊,脸上一红,心想:“这小恶僧说过,他说什么也要娶我为妻,否
则死不瞑目,莫非……莫非他在断气之前,要……要娶我做……做什么……什么老
婆?”侧身拾起地下柳叶刀,猛力往自己额头砍落。
澄观袍袖拂出,卷住刀锋,左手衣袖向她脸上拂去。那女郎但觉劲风刮面,只
得松手撤刀,向后跃开。澄观衣袖一弹,柳叶刀激射而出,噗的一声,钉入屋顶梁
上。那女郎见他仰头望刀,左足一点,便从他左侧窜出。澄观伸手拦阻。那女郎右
手五指往他眼中抓去。澄观翻手拿她右肘,说道:“‘云烟过眼’,这是江南蒋家
的武功。”那女郎飞腿踢他小腹。澄观微微弯腰,这一腿便踢了个空,说道:“这
一招‘空谷足音’,源出山西晋阳,乃是沙陀人的武功。不过沙陀人一定另有名称,
老衲孤陋寡闻,遍查不知,女施主可知道这一招的原名么?”
那女郎哪来理他,拳打足踢,指戳肘撞,招数层出不穷。澄观一一辨认,只是
她出招甚快,已来不及口说,只得随手拆解,一一记在心中。那女郎连出数十招,
都被他毫不费力的破解,眼见难以脱身,惶急之下,一口气转不过来,晃了几下,
晕倒在地。
澄观叹道:“女施主贪多务得,学了各门各派的精妙招数,身上却无内力,久
战自然不济。依老衲之见,还是从头再练内力,方是正途。此刻打得脱了力,倘若
救醒了你,势必再斗不免要受内伤,还是躺著多休息一会,女施主以为如何?不过
千万不可误会,以为老衲袖手旁观,任你晕倒,置之不理。啊哟,老衲胡里胡涂,
你早已晕昏,自然听不到我说话,却还在说个不休。”
走到榻边一搭韦小宝脉搏,但觉平稳厚实,绝无险象,说道:“师叔不用担心,
你这伤一点不要紧的。”
韦小宝笑道:“这小姑娘所使的招数,你都记得么?”澄观道:“倒也记得,
只是要以简明易习的手法对付,却是大大的不易。”韦小宝道:“只须记住她的招
数就是。至于如何对付,慢慢再想不迟。”澄观道:“是,是,师叔指点得是。”
韦小宝道:“等她拳脚功夫使完之后,再让她使刀,记住了招数。”澄观道:“对,
兵刃上的招数,也要记的。只不过有一件事为难,她的柳叶已钉在梁上了。只怕她
跳不到那么高,拿不到。”韦小宝问道:“你呢?你能跳上去取下来吗?”澄观一
怔,哈哈一笑,道:“师侄真是胡涂之极。”
他这么一笑,登时将那女郎惊醒。她双手一撑,跳起身来,向门口冲出。
澄观左袖斜拂,向那女郎侧身推去。那女郎一个踉跄,撞向墙壁,澄观右袖跟
著拂出,挡在墙前,将她身子轻轻一托,那女郎登时站稳。她一怔之际,知道自己
武功和这老僧相差实在太远,继续争斗徒然受他作弄,当即退了两步,坐在椅中。
澄观奇道:“咦,你不打了?”那女郎气道:“打不过你,还打什么?”澄观道:
“你不出手,我怎知你会些什么招式?怎能想法子来破你的武功?你快坑诏手罢?”
那女郎心想:“好啊,原来你诱我动手,是要明白我武功家数,我偏不让你知
道。”突然间跃起身来,双拳直上直下,狂挥乱打,两脚乱踢,一般的不成章法。
澄观大奇,叫道:“咦,啊,古怪!希奇!哎!唷!不懂!奇哉!怪也!”但
见她每一招都是见所未见,偶尔有数招与某些派中的招式相似,却也是小同大异,
似是而非,一时之间,头脑中混乱不堪,只觉数十年勤修苦习的武学,突然全都变
了样子,一切奉为天经地义,金科玉律的规则,霎时间尽数破坏无遗。
他哪知道那女郎所使的,根本不是什么武功招式,只是乱打乱踢。她知道不论
自己如何出手,这老僧决计不会加害,最多也不过给他点中了穴道,躺在地上动弹
不得而已,他若要制住自己,原不过举手之劳,纵然自己使出最精妙的武功,结果
也无分别,不如就此乱打乱踢。你要查知我武功的招式,我偏偏教你查不到。
澄观熟知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竟想不到世上尽有成千成万全然没学过的武功
之人,打起架来,出拳便打,发足便踢,懂什么拳法脚法,招数正误?但见那女郎
各种奇招怪式,源源不绝,无一不是生平从所未见,向所未闻,不由得惶然失措。
他毕生长于少林寺中,自剃度以来,从未出过寺门一步。少林寺中有人施展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