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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304)

杨溢之听到叫声,想要坐起,上身一抬,终于又向后摔摔倒。群雄见到他的惨

状,都感愤慨。此人为汉奸作走狗,本来也有值得如何可惜,然而吴三桂父子对自

己忠心部属也下此毒手,心肠之狠毒,可想而知。韦小宝试干了眼泪,定了定神,

回到厅上,哈哈大笑,说道:“当真有趣!”只见席前的戏子站着呆呆的不动,一

见韦小宝到来,锣鼓响起,扮演“钟馗嫁妹”的众戏子又都演了起来。原来他一进

内,吴应熊就吩咐停演,直等他回来,这才接演下去,好让他中间不致漏看一段。

韦小宝向吴应熊致歉,说道:“公主听说额驸在此饮酒,叫了他进去,细问额驸平

日爱穿什么衣服,爱吃什么食物,问了许久,累得他在厅上久候。吴应熊大喜,连

说不妨。

吴应熊辞去后,韦小宝到厢房中,不见天地会群雄,一问之下,原来又都出去

了,心下奇怪,不知他们又去干什么。直等到深夜,群雄才归,却又捉了一个人来。

原来徐天川逼问卢一峰,得知吴三桂所以如此折磨杨溢之,一来固是疑心他和韦小

宝拜了把子,有背叛吴藩之意,二来却还和蒙古葛尔丹有关。这葛尔丹和吴三桂近

年来交往甚是亲热,不断来来去去的互送礼物,最近他又派了使者,携带礼物到了

昆明来。这使者名叫罕贴摩,跟吴三桂条谈了数日,不知如何,竟给杨溢之得悉了

内情,似乎向吴三桂进言,致触其怒。卢一峰官职卑小,不知其详,只是从吴三桂

卫士的口中听得几句,在天地会群雄拷打之下,不敢隐瞒,尽其所知的都说了出来。

群雄一商议,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假扮吴三桂的亲随,又去将那蒙古使者罕贴

摩捉了来。

韦小宝在少林寺中曾见过葛尔丹,这人骄傲横蛮,曾令部属向他施发金镖,若

不是有宝衣护身,早已命丧镖下,心想他的使者也决非好人,眼见那罕贴摩约莫五

十岁年纪,颏下一部淡黄胡子,目光闪烁不定,显然颇为狡狯。韦小宝道:“领他

去瞧瞧杨大哥。”马彦超答应了,推着他去邻房。只听得罕贴摩一声大叫,语音中

充满了恐惧,自是见到杨溢之的模样后吓得魂不附体。马彦超带了他回来,但见他

脸上已无血色,身子不断的发抖。韦小宝道:“刚才那人你见到了?”罕贴摩点点

头。韦小宝道:“我有话问那人,他回答是示尽不实,说了几句谎话。我向来有个

规矩,有谁跟我说一句谎,我割他一条腿,说两句谎,割两条腿,这人说了几句谎

啊?”马彦超道:“说了七句。”韦小宝摇头道:“唉,这人说谎太多,只好将他

两只手,两颗眼珠,一条舌头,一古脑儿都报销啦。”拔了匕首出来,俯身轻轻一

划,已将一条木凳腿儿割了下来,拿在手中玩弄,笑道:“我这把刀割人手腿,一

点也不拖泥带水,你要不要试试?”

罕贴摩本是蒙古勇士,但见到杨溢之的惨状,却也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的

道:“大人……大人有什么要问,小的……小的……不敢有半句隐……隐瞒。”韦

小宝道:“很好。平西亲王要我问你,你跟王爷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有什么虚

言?”罕贴摩道:“大人明鉴,小的……小的怎敢瞒骗王爷?的的确确并无虚言。”

韦小宝摇头道:“王爷可不相信,他说你们蒙古人狡狯得很,说过的话,常常不算

数,最爱赖帐。”罕贴摩脸上出现又骄傲又愤怒之色,说道:“我们是成吉斯汗的

子孙,向来说一是一,二是二……”韦小宝点头道:“不错,说三是三,说四是四。”

罕贴摩一怔,他汉话虽说得十分流利,但各种土话成语,却所知有限,不知韦小宝

这两句话乃是贫嘴贫舌的取笑,只道另有所指,一时无从答起。

韦小宝脸一沉,问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罕贴摩道:“小的不知。”

韦小宝道:“你猜猜看。”罕贴摩见这安阜园建构宏丽,他自己是平西王府亲随带

来的,见韦小宝年纪轻轻,但身穿一品武官服色,黄马褂,头带红宝石顶子,双眼

也雀翎,乃是朝中的显贵大官,赐穿黄马褂,更是特异的尊荣。这罕贴摩心思甚是

灵活,寻思:“你小小年纪,做到这样的大官,自是靠了你们的福荫。昆明城中,

除了平西亲王之外,谁能有这般声势?平西王属下的亲随又对你如此恭谨,是了,

定是如此。”当下恭恭敬敬的道:“小的有眼无珠,原来大人是平西王的小公子。”

他见过吴应熊,眼见韦小宝的服色和吴应熊差不多,便猜到了这条路上去。韦小宝

一愕,骂道:“他妈的,你说什么?”心道:“你说我是大汉奸老乌龟的儿子,老

子不成了小汉奸小乌龟?”随即哈哈一笑,说道:“你果然聪明,难怪葛尔丹王子

派你来干这等大事。你们王子,跟我交情也是挺不错的。”说了葛尔丹的相貌服饰,

又道:“那是我和你家王子讲论武功,他使的这几下招式,当真了得。”于是便将

葛尔丹在少林寺中所使的招式,比划几下。

罕贴摩大喜,当即请了个安,说道:“小王爷跟我家王子是至交好友,大家原

是一家人。”韦小宝道:“你家王子安好?他近来可和昌齐喇嘛在一起吗?”罕贴

摩道:“昌齐喇嘛刻下正在我们王计里作客。”韦小宝点头道:“这就是了。”问

道:“有一位爱穿蓝色衫裙的汉人姑娘,名叫阿琪,也中你们王府吗?”罕贴摩睁

大了眼睛,满脸又惊又喜之色,说道:“原来……原来小王爷连……这件事也知道

了,果然……果然了……了不起。”韦小宝随口一猜,居然猜中,十分得意,哈哈

大笑,道:“你家王子什么也不瞒我,阿琪姑娘你家王子的相好,他的师妹阿珂姑

娘,就是我的相好。咱们还不算是一家人吗?哈哈,哈哈!”两人相对大笑,更无

隔阂。

韦小宝道:“父王派我来好好问你,到底你跟父王所说的那番话,是否当真诚

心诚意,别无其他阴谋?”罕贴摩道:“小王爷,你跟我家王子这等交情,怎么还

会起疑心?”韦小宝道:“父王言道:一个人倘若说谎,第一次的跟第二次再说,

总有一些儿不同。这件事情实在牵涉重大,一个不小心,大家全闹得灰头土脸,狼

狈之至,因此要你从头至尾再跟我说一遍,且看两番言语之中,有什么不接榫的地

方。罕贴摩老兄,我不是信不过你家王子,不过跟你却是初会,不明白你的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