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记(345)
于世,受恩当报。当年国姓爷以国土待我,我须当以国士相报。眼前王爷身边,人
材日渐凋落,我决不能独善其身,舍他而去。唉!大业艰难,也不过做到如何便如
何罢了。”说到这里,又有些意兴萧索起来。
韦小宝想说些话来宽慰,却一时无从说起,过了一会,说道:“昨天我们本来
想把郑克墍这么……”说着举起手来,一掌斩落,“……一刀两断,倒也干净爽快。
但马大哥说,这样一来,可教师父难以做人,负了个甚么‘撕主’的罪名。”陈近
南道:“是“弑主’。马兄弟这话说得很对,倘若你们杀了郑公子,我怎有面目去
见王爷?他日九泉之下,也见不了国姓爷。”韦小宝道:“师父,你几时带我去瞧
瞧郑家这王太妃,对付这种老太太,弟子倒有几下散手。”心想自己把假太后这老
婊子收拾得服服贴贴,连皇太后也对付得了,区区一个王太妃又何足道哉。陈近南
微微一笑,说道:“胡闹!”拉着他手,走出房去。
注:台湾延平郡王郑经长子克是陈永华之婿,刚毅果断,郑经立为太子,出征
时命其监国。克执法一秉至公,诸叔及诸弟多怨之,扬言其母假娠,克为屠夫李某
之子。郑经及陈永华死后,克为董太妃及诸弟杀害。
当下韦小宝向师父、吴六奇、马超兴告辞。吴马二人送出门去。吴六奇道:
“韦兄弟,你这个小丫头双儿,我已跟她拜了把子,结成了兄妹。”韦小宝和马超
兴都吃了一惊,转头看双儿时,只见她低下了头,红晕双颊,神色甚是忸怩。韦小
宝笑道:“吴大哥好会说笑话。”吴六奇正色道:“不是说笑。我这个义妹忠肝义
胆,胜于须眉,正是我辈中人。做哥哥的对她好生相敬。我见你跟‘百胜刀王’胡
逸之拜把子,拜得挺有劲,我见样学样,于是要跟双儿拜把子。她可说甚么也不肯,
说是高攀不上。我一个老叫化,有甚么高攀、低攀了?我非拜不可,她只好答应。”
马超兴道:“刚才你两位在那边房中说话,原来是商量拜把子的事。”吴六奇道:
“正是。双儿妹子叫我不可说出来,哈哈,结拜兄妹,光明正大,有甚么不能说的?”
韦小宝听他如此说,才知是真,看着吴六奇,又看看双儿,很是奇怪。吴六奇道:
“韦兄弟,从今而后,你对我这义妹可得另眼相看,倘若得罪了她,我可要跟你过
不去。”双儿忙道:“不……不会的,相公他……他待我很好。”韦小宝笑道:
“有你这样一位大哥撑腰,玉皇大帝、阎罗老子也不敢得罪她了。”三人哈哈大笑,
拱手而别。
韦小宝回到下处,问起拜把子的事,双儿很是害羞,说道:“这位吴……吴爷……”
韦小宝道:“甚么吴爷?大哥就是大哥,拜了把子,难道能不算数么?”双儿道:
“是。他说觉得我不错,定要跟我结成兄妹。”从怀里取出那把洋枪,说道:“他
说身上没带甚么好东西,这把洋枪是相公送给他的,他转送给我,相公,还是你带
着防身罢。”
韦小宝连连摇手,道:“是你大哥给你的,又怎可还我?”想起吴六奇行事出
人意表,不由得啧啧称奇,又想:“他名字都叫“六奇’,难怪,难怪!不知另外
五奇是甚么?”一行人一路缓缓回京。路上九难传了韦小宝一路拳法,叫他练习。
但韦小宝浮动跳脱,说甚么也不肯专心学武。九难吩咐他试演,但见他徒具架式,
却是半分真实功夫也没学到,叹道:“你我虽有师徒之名,但瞧你性子,实不是学
武的材料。这样罢,我铁剑门中有一项‘神行百变’功夫,是我恩师木桑道人所创,
乃是天下轻功之首。这项轻功须以高深内功为根基,谅你也不能领会。你没一门傍
身之技,日后遇到危难,如何得了?我只好教你一些逃跑的法门。”
韦小宝大喜,说道:“脚底能抹油,打架不用愁。师父教了我逃跑的法门,那
定是谁也追不上的了。”九难微微摇头,说道:“‘神行百变’,世间无双,当年
威震武林,今日却让你用来脚底抹油,恩师地下有知,定是不肯认你这个没出息的
徒孙。不过除此之外,我也没甚么你学得会的本事传给你。”韦小宝笑道:“师父
收了我这个没出息的徒儿,也算倒足了大霉。不过赌钱有输有赢,师父这次运气不
好,收了我这徒儿,算是大输一场。老天爷有眼,保佑师父以后连赢八场,再收八
个威震天下的好徒儿。”
九难嘿嘿一笑,拍拍他肩头,说道:“也不一定武功好就是人好。你性子不喜
学武,这是天性使然,无可勉强。你除了油腔滑调之外,总也算是我的好徒儿。”
韦小宝大喜,心中一阵激动,便想将那些碎羊皮取出来交给九难,随即心想:
“这些皮片我既已给了男师父,便不能再给女师父了。好在两位师父都是在想赶走
鞑子,光复汉人江山,不论给谁都是一样。”
当下九难将“神行百变”中不需内功根基的一些身法步法,说给韦小宝听。说
也奇怪,一般拳法掌法,他学时浅尝辄止,不肯用心钻研,这些逃跑的法门,他却
大感兴趣,一路上学得津津有味,一空下来便即练习。有时还要轻功卓绝的徐天川
在后追赶,自己东跑西窜的逃避。徐天川见他身法奇妙,好生佩服。初时几下子就
追上了,但九难不断传授新的诀窍,到得直隶省境,徐天川说甚么也已追他不上了。
九难见他与“神行百变”这项轻功颇有缘份,倒也大出意料之外,说道:“看
来你天生是个逃之夭夭的胚子。”韦小宝笑道:“弟子练不成‘神行百变’,练成
‘神行抹油’,总算不是一事无成。”
他冲了一碗新茶,捧到九难面前,问道:“师父,师祖木桑道长既已逝世,当
今天下,自以你老人家武功第一了?”九难摇头道:“不是。‘天下武功第一’六
字,何敢妄称?”眼望窗外,幽幽的道:“有一个人,称得上‘天下武功第一’。”
韦小宝忙问:“那是谁?弟子定要拜见拜见。”九难道:“他……他……”突然间
眼圈一红,默然不语。韦小宝道:“这位前辈是谁?弟子日后倘若有缘见到,好恭
恭敬敬的向他磕几个头。”九难挥挥手,叫他出去。韦小宝甚是奇怪,慢慢踱了出
去,心想:“师父的神色好生古怪,难道这个天下武功第一之人,是她的老姘头么?”
九难这时心中所想的,正是那个远在万里海外的袁承志。她对袁承志落花有意,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