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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425)

前。他喉头荷荷数声,一交摔倒,扭曲了几下,便一动也不动了。

三少奶扳过他身子,见他呼吸已停,满脸鲜血,睁大了双眼,神情可怖,说道:

“恶有恶报,这奸贼终于死了。”跪倒在灵前,说道:“列位相公,你们大仇得报,

在天之灵,便请安息罢。”众女子一齐伏地大哭。

韦小宝和天地会群雄都在灵前行礼。那黄衫女子却站在一旁,秀眉微蹙,默然

不动。

众女子哭泣了一会,又齐向韦小宝叩拜,谢他擒得仇人到来。韦小宝忙磕头还

礼,说道:“小事一桩,何必客气?倘若你们再有什么仇人,说给我听,我再去给

你们抓来便是。”三少奶道:“奸相鳌拜是韦少爷亲手杀了,吴之荣已由韦少爷捉

来处死。我们的大仇已报了十足,再也没仇人了。”当下众女子撤了灵位,火化灵

牌。

那黄衫女子见她们繁文缛节,闹个不休,不耐烦起来,出去瞧那被擒的数人。

韦小宝和天地会群雄跟了出去。只见那老翁、老妇、病汉兀自未醒。

那黄衫女子微笑道:“小娃娃,你要下毒害人,可着实得好好的学学呢。”韦

小宝道:“是,是,晚辈下药迷人,实在是没法子。他们武功太强,我如不使个诡

计,非给扭断脖子不可。这些下作手段,江湖上英雄好汉是很瞧不起的。我知错了,

下次不敢了。”那黄衫女子微微一笑,说道:“什么下作上作?杀人就是杀人,用

刀子是杀人,用拳头是杀人,下毒用药,还不一样是杀人?江湖上的英雄好汉瞧不

起?哼,谁要他们瞧得起了?像那吴之荣,他去向朝廷告密,杀了几千几百人,他

不用毒药,难道就该瞧得起他了?”这番话句句都教韦小宝打从心坎儿里欢喜出来,

不禁眉花眼笑,说道:“婆婆姊姊,你这话可真对极了。我小时候帮人打架,用石

灰撒敌人眼睛,我帮他打赢了架,救了他性命,可是这人反而说我使的是下三滥手

段,狠狠打我耳光。可惜那时婆婆姊姊不在身边,否则也好教训教训他。”那黄衫

女子道:“不过你向我归师伯下毒,我也得狠狠打你几个耳光。”韦小宝忙道:

“那时候我可不知他是你的师伯哪。”那女子道:“要是你知道他是我师伯,他又

要扭断你的脖子,你有毒药在手,下不下他的毒?”韦小宝嘻嘻一笑,说道:“性

命交关,那也只好得罪了。”那女子道:“算你说老实话。人家要你的命,你怎能

不先要人家的命?我说要打你耳光,只因你太也不知好歹。人家是大名鼎鼎的‘神

拳无敌’归辛树归二爷,功力何等深厚?你对他使这吃了头不会晕、眼不会花的狗

屁蒙汗药,他老人家只当是胡椒粉。”韦小宝道:“可是他……他……”那女子道:

“你这不上台盘的蒙汗药混在茶里,人家八十年的老江湖,会胡里胡涂的就喝了下

去?那是开黑店的流氓痞棍玩意儿。要下毒,就得下第一流的。”韦小宝又惊又喜,

说道:“原来……原来婆婆姊姊给换上了第一流的。”那女子道:“胡说!我没换。

归师伯他们自己累了,头痛发烧,晕了过去。跟我有什么相干?一个是痨病鬼,两

个是八十多岁的老公公、老婆婆,忽然之间自己晕倒了,有什么希奇?”

她嘴里说得一本正经,眼光中却露出玩闹的神色。韦小宝知她怕日后师父知道

了责骂,是以不认,心中对这女子说不出的投缘佩服,突然跪倒在地,说道:“婆

婆姊姊,我拜你为师,你收了我这徒儿,我叫你师父姊姊。”那女子格格嘻笑,伸

出右臂,将手掌搁在他颏下。韦小宝只觉得颏下有件硬物,绝非人手,垂首看去,

大吃一惊,只见那物竟是一把黑黝黝的铁钩,钩尖甚利,闪闪发光。那女子笑道:

“你再瞧仔细了。”左手捋起右手衣袖,露出一段雪白的上臂,但齐腕而断,并无

手掌,那只铁钩竟是装在手腕上的。那女子道:“你要做我徒儿,也无不可,这就

来割去了手掌,我给你装只铁钩。”

这黄衫女子,便是当年天下闻名的五毒教教主何铁手。后来拜袁承志为师,改

名为何惕守。明亡后她随同袁承志远赴海外,那一年奉师命来中原办事,无意中救

了庄家三少奶等一群寡妇,传了她们一些武艺。此番重来,恰逢双儿拿了蒙汗药前

来,说起情由,她虽不知对方是谁,但武功既如此高强,寻常蒙汗药绝无用处,于

是另行用些药物放入水缸之中。何惕守使毒本领当世无双,自归华山派后,不弹此

调已久,忽然见到有人要在水缸中下毒,不禁技痒,牛刀小试,天下何人当得?若

非如此,归辛树内力深厚,尚在她师父袁承志之上,韦小宝这包从御前侍卫手中得

来的寻常蒙汗药,如何迷得他倒?那病汉归钟在娘胎之中便已得病,本来绝难养大,

后来服了珍贵之极的灵药,这条性命才保了下来,但身体脑力均已受损,始终不能

如常人壮健。归辛树夫妇只有这个独子,爱逾性命,因他自幼病苦缠绵,不免娇宠

过度,失了管教。归钟虽然学得一身高强武功,但人到中年,心智性情,却还是如

八九岁的小儿一般。何惕守下药之时,不知对方是谁,待得发觉竟是归师伯一家,

不由得心中惴惴,然而事已如此,也就置之度外,听得韦小宝说话讨人欢喜,对他

很是喜爱,心想域外海岛之上,哪有这等伶俐顽皮的少年?

韦小宝听说要割去一只手,才拜得师父,提起手掌一看,既怕割手疼痛,又舍

不得,神色甚是踌躇。何惕守笑道:“师父是不用拜了,我也没时候传你功夫。我

有一件很好玩的暗器,这就送了给你,免得你心里叫冤,白磕了头,又叫了一阵

‘师父姊姊’。”韦小宝道:“师父姊姊,那决不是白叫的。你就是不传我功夫,

不给我物事,像你这般美貌姑娘,我多叫得几声师父姊姊,心里也快活得很。”

何惕守格格而笑,说道:“小猴子油嘴滑舌,跟你婆婆没上没下的瞎说。”她

是苗家女子,于汉人的礼法规矩向来不放在心上,韦小宝赞她美貌,她非但不以为

忤,反而开心,又笑道:“小猴子,你再叫一声。”韦小宝笑道:“姊姊,好姊姊!”

何惕守笑道:“啊哟,越来越不成话啦。”突然左手抓住他后颈,将他提在左侧,

但听得嗤嗤嗤声响,桌上三枝烛火登时熄灭,对面板壁上拍拍之声密如急雨般响了

一阵。韦小宝又惊又喜,问道:“这是什么暗器?”何惕守笑道:“你自己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