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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485)

将多隆一剑刺死,这可不是他鬼魂索命来吗?霎时之间,只吓得全身发抖,既想转

身奔逃,又想跪下哀求饶命,可是两条腿便如钉在地下一般,再也难以移动半步,

下身前后俱急,只差这么一点儿便要屎尿齐流。多隆走近身来,拉住了他手,笑道:

“好兄弟,多年不见,做哥哥的想念得紧,别来想必诸事如意。听说你在通吃岛上

为皇上钓鱼,皇上时时升你的官爵,我听了也是喜欢。”韦小宝觉得他的手掌甚是

温暖,日光照进走廊,他身旁也有影子,似乎不是鬼魂,惊怖之念稍减,喃喃应道:

“是,是。”又怕他念着前仇,要算那笔旧帐,只是那一匕首明明对准了他心脏戳

入他背心,如何会得不死,慌乱之际,哪里想得明白?多隆又道:“那日在兄弟屋

里,做哥哥的中了暗算,幸蒙兄弟赶走刺客,我这条性命才得保全。这件事一直没

能亲口向你道谢,心中可常常记着。你却又托施琅从台湾带礼物来给我,当真生受

不起。”韦小宝见他神色诚挚,决非在说反话,心想:“他是御前侍卫总管,皇上

身边的近臣。施琅这次来送礼,自然有他的份。想来他向施琅问起了我,施琅便卖

个顺水人情,说礼物之中有一部分是我送的,以便显得他跟我交情很深,别人冲着

我的面子,不会跟他为难。只是怎么说我赶走了刺客,这件事可弄不懂了。”多隆

见他脸色白里泛青,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只道他是受了康熙的斥责,安慰他道:

“皇上近来脾气有时不大好,多半是为了罗刹国欺人太甚,兄弟不必担心。待会下

了班,咱们去好好的吃他一顿,叙上一叙。”韦小宝道:“皇上恩德天高地厚,刚

才又升了我的官。兄弟心中感激,真不知怎样才报得了君恩。”多隆笑道:“恭喜,

恭喜。兄弟办事能干,能给皇上分忧,加进官爵,那是理所当然。”艳羡之意见于

颜色。韦小宝见他语气和神色之间,对自己又是亲热,又是羡慕,素知他是直爽汉

子,不会作伪,心中惊惧之意尽去,笑道:“多大哥,请你等一等,兄弟尿急得很。

皇上传见,吩咐叮嘱的话很多,兄弟忍尿忍到这时候,可实在忍不住了。”多隆哈

哈大笑,知道皇上召见臣子,若不示意召见已毕,臣子决不敢告退。做臣子的当真

尿急起来,倒是一件大大的难事。只不过也只有像韦小宝这等宠臣,皇上才会跟他

说话这么久。别的大臣三言两语,即命起去,也轮不到他尿急屎急。多隆和韦小宝

向来亲厚,今日久别重逢,心中着实高兴,当即拉着他手,送他到茅房门口,站在

门口等他解完了手出来。那日韦小宝为了要救师父及天地会众兄弟性命,无可奈何,

剑刺多隆,想起平日他对自己很是不错,内心也着实歉仄,想不到他居然没死,对

自己又无丝毫见怪之意,这一泡尿就撒得加倍痛快,出得茅房来,便以言语套问当

日的情景。多隆说道:“那日我醒转来时,已在床上躺了三日四夜。关太医说,幸

亏我的心生得偏了,刺客这一刀才只刺伤了我的肺,没伤到心。他说像我这种心生

偏了的人,十万个人中也没一个。”韦小宝心道:“惭愧,原来如此。”笑道:

“我一向只道大哥是个直心肠的好汉,哪知大哥是个偏心人。大哥偏心,是特别宠

爱小姨太呢,还是对小儿子偏心?”多隆一愣,笑道:“兄弟不提,我倒也没想起。

我对第八房小妾加意宠爱些,想来便是偏心之故了。”

两人笑了一阵。韦小宝笑道:“这刺客武功很高,他来暗算大哥,兄弟事先竟

也没有察觉。”多隆道:“是啊。”压低了声音道:“刚巧那时建宁公主殿下来瞧

兄弟。这种事情,咱们做奴才的是不敢多问一句的。我养了三个月的伤,这才痊愈。

皇上谕示,是韦兄弟奋勇救了我的性命,亲手格毙了刺客。这中间的详细经过,兄

弟也不必提了,总而言之,做哥哥的极承你的情。”韦小宝的脸皮之厚,在康熙年

间也算得是数一数二,但听了这几句话,脸上居然也不禁为之一红,才知还是皇帝

替自己隐瞒了。一来是皇上亲口说的,多隆自然信之不疑;二来其中涉及公主的隐

私,宫中人人明白,这种事越少过问越好,便有天大的疑窦,也只好深藏心底。若

非如此,要编造一套谎话来掩饰过去,倒也须煞费苦心。

韦小宝内心有愧,觉得对这忠厚老实之人须得好好补报一番,说道:“兄弟在

台湾带了些土仪,回头差人送到大哥府上。”多隆连连摇手,道:“不用了,不用

了。咱们自己人,何必再闹这一套?上次施琅带来了兄弟的礼物,那已经太多了。”

韦小宝突然想起一事:“这件事倒惠而不费,皇上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怪我违旨。”

问道:“多大哥,郑克?”这小子归降之后,在北京怎么样?”多隆道:“皇上待

他很不差,封了他一个一等公。这小子甚么都不成,托了祖宗的福,居然爵位比你

兄弟还高。”韦小宝道:“那日咱们闹着玩儿,诬赖他欠了众侍卫一万两银子,由

兄弟拿出来归还。这件事大哥还记得吗?”多隆哈哈大笑,说道:“记得,记得。

兄弟那个相好的姑娘,后来怎样了?倘若还是跟着郑克?”,咱们这就去夺她回来。”

韦小宝微笑道:“这姑娘早已做了我的老婆,儿子也生下了。”多隆笑道:“恭喜,

恭喜。否则的话,郑克?”这小子在京师之中,管他是一等公、二等公,终究是个

无权无势的空头爵爷,咱们要欺上门去,谅这小子屁也不敢多放一个。这种投降归

顺的藩王,整日里战战兢兢,生怕皇上疑心他心中不服,又要造反。”韦小宝道:

“咱们也不用欺侮他。只不过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是天公地道的事。别说他不

过是个一等公,就算是亲王贝勒,也不能欠了债赖着不还哪。”多隆道:“对,对,

那日他欠了兄弟一万两银子,我们御前侍卫不少人都是见证,咱们讨债去。”韦小

宝微笑道:“这小子可不长进得很。单是一万两银子,那是小意思。他后来陆陆续

续又向我借了不少债,有亲笔借据在我手里。他郑家三代在台湾做王爷,积下的金

银财宝还少得了?定是都带来了北京。郑成功和郑经是好人,料想不会搜刮百姓,

可是郑克?”这小子难道还会客气么?他做一天王爷,少说也刮上一百万,两天就

是二百万,三天三百万。他一共做了几天王爷,你倒给算算这笔帐看!”多隆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