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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70)

须得让人一步。”崔瞎子慢慢收刀入鞘,说道:“我也不是怕了你,只不过大家义

气为重,自己兄弟,不能动刀子拚命。总而言之,关夫子要当香主,我姓崔的说什

么也不赞成。关夫子的气还好受,贾老六的气却受不了。阎王好见,小鬼难当。”

韦小宝站在一旁,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不休,有的人粗口詈骂,又有人要动

刀子打架,冷眼旁观,颇觉有趣。初时他以为这些人是鳌拜的部属,不免要杀了自

己祭奠鳌拜,待知这些人恨极了鳌拜,心中登如一块大石落地,可是听得他们口口

声声的说什么“反清复明”,又担心起来:“他们自然认定我是清宫里的小太监,

不论如何辩白,他们定然不信。待得香主选定之后,第一件事就会来杀了我。那不

是反清复明吗?眼前的‘清人’,除了老子之外,哪里不旁人?再说,我在这里,

把他们的什么秘密都听了去,就算不杀我灭口,也必将我关了起来,永世不得超生。

老子这还溜之大吉为妙。”慢慢一步一步的退到门外,只盼厅中情势再乱,便逃了

出去。只听得一个说道:“拈阄之事,太也玄了,有点儿近乎儿戏。我说呢,还是

请李大哥和关夫子以武功以决胜败,拳脚也好,兵刃也好,点到为止,不可伤人。

大伙儿站在旁边睁大了眼瞧着,谁胜谁败,清清楚楚,谁也没有异言。”

贾老六首先赞成,大声道:“好!就是比武决胜败,倘若李大哥胜了,我贾老

六就拥李大哥为香主。”

他这一句话一出口,韦小宝立时心想:“你赞成比武,那定是你姊夫的武功胜

了李大哥,还比什么?”连韦小宝都这么想,旁人自然是一般的想法,拥李派登时

纷纷反对,有的说:“做香主是要使全堂兄弟和衷共济,跟武功好不好没多大关系。”

“真的要比武决定谁做香主,如果本堂兄弟之中,有人武功胜过了关夫子,是不是

又让他来当香主呢?”“这不是推香主,那是摆擂台了。关夫子不妨摆下擂台,让

天下英雄好汉都来打擂台。”“倘若鳌拜这奸贼不死,他是‘满洲第一勇士’,关

夫子的武功未必便胜得过他,打了擂台之后,难道便请鳌拜做做咱们香主?”众人

一听,忍不住都笑了出来。正纷乱间,忽有人冷冷的道:“尹香主啊尹香主,你一

死之后,大家都瞧你不起了。在你灵前说过的话,立过的誓,都变成放他妈的狗屁

了。”韦小宝认得这人的声音,知道是专爱冷言冷语的祁老三。众立时静了下来,

跟着几个人同时问道:“祁老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老三冷笑道:“哼,我姓祁的当年在万云龙大哥和尹利主灵前磕过头,在手

指上刺过血,还立下重誓,决意为尹香主报仇,亲口说过:‘哪一个兄弟杀了鳌拜,

为尹香主报得大仇,我祁彪清便奉他为本堂香主,忠心遵奉他号令,决不有违!’

这一句话,这祁老三是说过的。姓祁的说过话算数,决不是放狗屁!”霎时之间,

大厅中一片寂静,更无半点声息。原来这一句话,大厅上每个人都说过的。

隔了一会,还是贾老六第一个沉不住气,说道:“祁三哥,你这话是没错,这

几句话大家都说过,连我贾老六在内,说过的话,自然不能含糊。可是……可是……

你知,我知,大家都知,杀死鳌拜的,乃是这个……这个……”他转身寻觅韦小宝,

突然看见韦小宝一只脚已跨出了厅门,正要向外逃循,大叫:“抓住他,别让他走

了!”

韦小宝拔足欲奔,刹那之间,六七个人扑了上去,十几只手同时抓在他的身上,

将他硬生生的拖了回来。韦小宝高声大叫:“喂,喂,乌龟王八蛋,你们拖老子干

什么?”他想这次反正活不成了,不如骂个痛快再说。人丛中走出一个身穿秀才衣

巾的人来,说道:“小兄弟,且莫骂人。”韦小宝认得他的声音,道:“你是祁老

三?”那人正是祁老三祁彪清,愕然道:“你认得我?”韦小宝道:“我认得你妈!”

祁彪清有三分书呆子脾气,不知他这是骂人的言语,更加奇怪了,问道:“你怎么

会认得我妈?”韦小宝道:“我跟你妈是老相好,老姘头。”众人哈哈大笑,都道:

“我小太监油嘴滑舌!”祁彪清脸上一红,道:“取笑了。”随即正色道:“小兄

弟,你干么要杀鳌拜?”韦小宝灵机一动,大声道:“鳌拜这奸贼做了不少坏事,

害死了咱们汉人的无数英雄好汉,我韦小宝跟他誓不两立。我……我好端端的一个

人,却给他捉进皇宫,做了太监。我恨不得将他斩成肉酱,丢在池塘里喂王八。”

他知道越是说的慷慨激昂,活命的机会越大。

大厅上众人你瞧我,我瞧你,都感惊异。

祁彪清问道:“你做太监做了多久?”韦小宝道:“什么多久?半年也还不到。

我原是扬州人,却给他捉到北京来了。辣块妈妈的,臭鳌拜死了也要上刀山,下油

锅,滚钉板,穿骨头的贼鳌拜。”一连串扬州骂人的言语冲口而出。一个中年汉子

点头道:“他倒真是扬州人。”他说的也是扬州口音。

韦小宝道:“阿叔,咱们扬州人,给满鞑子杀得可惨了,一连杀了十天,从朝

到晚不停,我爷爷、奶奶、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四奶奶,没一个不给鞑子杀

了。满州鬼从东门杀到西门,从南门杀到北门,都是这鳌拜下的命令。我……我跟

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记起听人所说“扬州十日”大屠杀的惨事,越说越真。众

人听得耸然动容,连连点头。

关安基道:“怪不得,怪不得!”韦小宝道:“不但我爷爷、奶奶,连我爹爹

也让鳌拜给一起杀了。”祁彪清道:“可怜,可怜。”崔瞎子问道:“你今年几岁

啦?”韦小宝道:“十三四岁。”崔瞎子道:“扬州大屠杀,已有二十多年,怎么

你爹爹也会给鳌拜杀了?”韦小宝一想不对,撒谎说溜了嘴,随口道:“我怎么知

道?那时我又没生出来,那是我妈说的。”崔瞎子道:“就算是遗腹子,那也不成

啊。”祁彪清道:“崔兄弟,你这话可不对了。这小兄弟只说他爹爹给鳌拜杀了,

并没说是‘扬州十日’那一役中杀的。鳌拜做大官,一直做到现在,哪一年不杀人?

咱们尹香坟给鳌拜害死,也不过是两年多前的事。”崔瞎子点前道:“是,是!”

贾老六忽问:“小……朋友,你说鳌拜杀了无数英雄好汉,又关你什么事?”韦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