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

那近乎被黑暗蚕食的身影，朝他慢慢转过来，半边脸温润柔和，轻声安抚道：

“相信我，会有办法的……”

姜凌眨巴眨巴眼睛，小心叮嘱道：“不许用伤害自己的办法。”

“好。”

第三天。

姜凌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爸妈和哥哥在床边。

姜父姜母看上去老了十岁，哥哥也面露悲伤之色，他们想跟他说话，但是他已经极度虚弱，无法进行沟通了。

片刻后，为了不打扰他，三人黯然地离开病房。

姜凌意识朦胧中，依稀看见妈妈在门外偷偷抹眼泪，不知为何突然悲从中来。

希望他们早日走出悲痛，好好活着。

他带着呼吸机，病房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姜凌感受身体机能慢慢流逝，眼睛本能地向外梭巡某个身影。

还有20的黑化值，始终没有下降的迹象。

还……还差什么呢？

夜晚十二点整，姜凌从混沌的睡梦中醒来。

他看到的不是病房白色墙壁，身下不是沉重如桎梏的病床，也没有繁琐的仪器和呼吸机固定自己。

这是一片浩瀚的星空，在黑夜里闪烁璀璨的光芒。

那一瞬间，姜凌心里感到震撼，甚至有种落泪的冲动。

——太漂亮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屋檐上，身下是连续的瓦片，不知是谁家的屋顶。

“你曾经说过，如果生命只剩下几个小时，会想……”

陆寒漪坐在他旁边，正眺望着远方的某颗星。

姜凌愣了愣，接住他的话，笑道：“我会抬头仰望遥远的星空，或者眺望沉睡的海洋。”

他感觉身上充满了力气，精神状态非常好。

心脏也没有任何的不适。

姜凌隐约觉得这是因为陆寒漪，不过他什么时候把自己弄上来的？

陆寒漪笑而不语。

“还记得那颗星星吗？”他指了指两人中间，被弱小星光包围的一颗星。

姜凌有印象，这是尼约格达的母星。

“你离开家乡那么久，什么时候打算回去呢？”

“大概还要很久。”

姜凌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陆寒漪转过脸来，眼眸深邃深沉，如这捉摸不透的黑夜。

“尼约格达的生命是漫长的，在人类的认知里接近永生，可是活了上万年的怪物也会死亡，或许那天就是宇宙的下一个轮回。”

“你在等宇宙的下一个轮回？那轮回的起源是什么……”

“对我来说，是从一颗陨石坠落开始。”

姜凌瞳孔由深变浅，出现各种奇特抽象的漩涡画面。

这就是那颗母星的过去“映像”。

他借助尼约格达的“眼睛”，看到了它坠落地球之前，从太空回望母星的最后一幕。

姜凌听得入迷了，又问：“长生啊，真好。可以看见轮回的结束，我是看不到了……”

“不。”陆寒漪垂下了眼眸，身后的触手向四方发散，密密麻麻地将两人紧紧包围。

“轮回的结束，可以是现在……以我们这场对话为终点。”

“啊？”姜凌彻底蒙了，这怎么可能。

“人类的躯壳属于地球，必须随着万物陨灭，只有灵魂可以抽离这个维度。”

陆寒漪悄然握住了他的手，俯身亲吻手背，眼神温柔至极，说：

“阿凌，你跟我走好吗？”

姜凌心神颤动，竟然也开始憧憬向往了。

原来，这就是他救自己的办法。

姜凌嘴唇翕动着，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不忍心看这张脸露出伤心的表情。

“要怎么做？”

陆寒漪沉默了一瞬，然后垂下眼帘，竟然有几分羞涩之意。

“我要在你的灵魂留下标记，这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姜凌不经意扫过他身后的触手，再看向那张干净温润的脸庞，没有想太多就答应了。

窝在他左右的两条触手，小心翼翼地爬过来，柔软温热的触感掠过脸颊，像是过了电一样酥酥麻麻。

它们再次将他包围起来，遮挡了头顶的全部光亮。

姜凌躺在密集的触手“床”上，心想这一幕似曾相识。

陆寒漪手掌托着他的后脑勺，低下头安抚性地吻了吻他的眼睛。

“放轻松，一切都交给我。”

姜凌：？

在他不明就里时，气氛逐渐焦灼起来。

他脸颊泛起红晕，心中大惊失色，这就是所谓的灵魂标记？？

对方情至浓深处，也已经分寸大乱。

姜凌后知后觉，但是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

【恭喜宿主！男主黑化值-20，目前已全部清空。】

姜凌迷迷糊糊中，清醒了一瞬间，但是又发觉自身没有变化，于是将系统的提示其抛之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姜凌面前的触手包围圈，终于如潮水般褪去了。

他恍恍惚惚，再次看到头顶的圆月，还有满天的星河。

说实话，他也爽到了。

姜凌脑袋“开机”半天，才想起还没完成的事情。

“接下来要干什么？”他抬头问道。

皎洁的明月下，陆寒漪沐浴着清幽月色，连眉梢都染上了爱意，幽深的瞳孔里倒映出他一人。

他握住了姜凌的手，指缝交错，十指相扣。

“闭上眼睛，等我唤醒你。”

“嗯……”

姜凌乖乖闭上眼睛，却听到脑海里拉起了炸裂脑壳的警报。

【警告！请宿主立即拒绝男主，男主这是想抹杀你的灵魂，不要相信他！！】

倏然，姜凌产生强烈的坠崖感，那一瞬间看到陆寒漪惊愕心痛的眼神。

他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随意地捏成碎片，眼前的星空变得模糊不清，耳畔的风声也陡然静止了。

病房里的仪器发出急促的报警声，心电图上的频率在急剧下降。

天旋地转间，姜凌又回到了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尖，他拼命地在呼吸机里吸气。

在精神恍惚和心悸中，他似乎回到了上辈子那间病房，好像也有什么人在身边啜泣。

“别忘了我……”

谁？

姜凌觉得自己出现幻觉，然后渐渐恢复视觉。

强忍着胸腔传来强烈疼痛，他的眼角挤出生理性泪水，朝身边的人无力地伸出干瘦蜡黄的手指，然而对方的衣角却从虎口滑走。

下一瞬，他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掌用力攥住。

黑暗中，陆寒漪神情从未如此颓丧，他低垂着哀伤的眼眸，睫羽不断颤抖。

无论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都必须接受现实。

那就是……失败了。

陆寒漪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像是面对一件即将破碎的珍宝。

紧接着，他慢慢朝姜凌俯下身体，动作极尽轻柔，饱含无限爱意地吻了那双唇。

“不要害怕，我们还会‘重逢’。”

【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下一个世界加载中……】

——即使生命已至尽头，你也无需遗憾，在一场浩大的时间长眠里，等你再次醒来，会重新看到昨夜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