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他如今的权势地位,再怎么大逆不道,也定要保住海宁。
“嗯,那就好。”扫过熠星眼底的强硬,罗耀阳低头轻啜了一口茶,以稳心境,“卫海宁的身分不用担心,星,我把他调到京城……”
……就是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罗耀阳早就知道他们交好,不然俩人也不会闯下弥天大祸,偷天换日地一起跑到同华城,一躲就是两年多。他这次破例把卫海宁提拔上来……希望能扫去熠星眉宇间淡淡的怅然……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他真正开怀过了。
只是这些话到了嘴边,却被罗耀阳下意识的岔过去,“……这个卫海宁确实有些能力,何况他做的那些事,若追究起来哪个跟你没关系?”他伸手揉了揉熠星的头发,“你呀,惹祸精,总是弄乱摊子后,一走了之……”
原本就松垮的发髻在罗耀阳的拨弄下立时散开来,一头青丝从头顶直泄,密密的铺在熠星的肩头和罗耀阳的手里,丝缎样的触感让某人有明显的闪神……
密麻的头发满头满脸的盖下来,熠星不耐地甩甩,这长头发没少让他费心,同时两只手胡乱在头发上扒拢,错过了对方一闪而逝的恍惚。
“好了,好了,星……”罗耀阳出手挡住熠星,实在看不过他野蛮拉扯头发的样子。
让熠星背向自己,仔细捋开发丝,同时忍不住数落他今天的任性,“……不想天天把补药当饭吃,自己平时也要仔细点。以后出门多带上些人,卫谋他们几个本事不错,但毕竟年纪太轻,粗心……”
头发很快就顺开了,但是黑亮柔软的头发摸起来好似种享受,罗耀阳反反复复的捋着,停不下手,上瘾了一样。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星靠着软垫舒服的半眯眼……
直到熠星打了呵欠,罗耀阳才收回手,“好了,天色不早,早点歇着,我也该回宫了。”
没有让熠星送出门,罗耀阳就这么轻车从简的离开王府,一路无言,眉宇间也似乎有些倦怠。跟随在旁的广福,用眼角溜着,心里也难免忐忑。
为什么行了一遭璟王府,却没见圣上有丝毫开怀,不应该啊……
——
每日上午的例行,熠星都要在书房处理手下的一些杂务。不上朝,鲜少参加朝议,并不代表他就能好命的当个闲散王爷。
笃!笃笃!
“进来!”
“王爷,大理寺少卿,叶大人求见。”管事敲开书房的门后,手拿着名帖,进来禀告。
“哦,放这吧!”说话的同时,书案后面的人没有停下笔,等传话的管事刚要离开了书房,罗熠星抬头,七分迷茫中带着三分清醒,好像刚刚回过神,“大理寺少卿?”
现在的大理寺少卿不是海宁么?哦,对了,他现在姓叶……
“有请!嗯,等等,”熠星又把管事叫回来,“以后只要是这个叶大人来了,不用通传,直接请过来就好。我到花厅等他。”
嗯,还以为得再等上两天海宁才能来找他,没想到这么快他就释怀了。
他就说么,海宁什么时候真的生过他的气?
熠星等到的,是海宁紧绷的脸和丢在桌子上的官印。
第4章 回家
——啊,爱情的力量。
直视着周奕的眼,海宁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充满不屑与讽刺,“璟王殿下,这算什么,皇家的施舍吗?下官可承受不起!”
如果周奕就是大殷风头正劲的璟王爷,那自己不合理的调任、升迁、一切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还以为他遇到了危险,还以为京城一行有多么不堪,还以为……结果不过是自己杞人忧天,事情转了一圈,原来只有他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弄的团团转。
家族的没落没有谁对谁错之分,海宁并不幼稚,朝堂上向来如此,立场决定成败,他们只是不幸站错了边儿。家族在父亲的手里衰微、蒙尘,而他,最好一雪前耻的方法就是让家族再一次壮大,在自己的手上,通过自己的努力——在结识了周奕以后,在重新获得机会之后,他看到了希望,他为此坚持,也为了能有足够强的一天,护着他……
结果,他的升迁,他的艰辛,他的奋斗……原来都是被人故意操纵的,他在璟王爷的庇护下,成就了现在的位置,一个佞臣、弄臣,他本身的努力和志向更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海宁的语气不能说激烈或者咆哮,却深深表达了他内心深处的愤怒和悲哀。
他的家从此不复存在,他的仕途化为泡影,他的殚精竭虑变得毫无意义,还有他深深爱着的,信任着的,要保护的……化成了最利的剑刺中他的后心。
海宁看着周奕波澜不惊的脸,深吸一口气,语气决绝淡定,“明日下官会递上正式的辞呈。微臣告退。”说完,转身就要走。
熠星一直拿着那方印章,把玩在手里,听着海宁的嘲讽,看着他的愤怒、不甘和伤痛,一直沉默,没有辩解,直到他要走的一刻才懒散散的开口,“嗯,行!公事上的事你自己说了算!官嘛,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差事,累死累活,俸禄少得可怜……”接着他语气一转,“但是……你是子藤和子菲的干爹,来了都不去看看他们?这趟周游诸州难道你就没给他们带礼物吗?”
周奕这种悠闲凉凉的语气,让海宁这口气堵在心底更是难受——他……他居然现在还在想是这些?
海宁语气干巴巴的,“他们如今是璟王世子了,身份尊贵,要什么没有?”
“那怎么能一样?离别时你亲口答应他们的……”熠星摇摇头,“你怎么能忍心让俩个宝贝失望,亏他们还叫你一声‘爹爹’。”
两年前他们分别时,俩宝贝还小,分不清干爹和亲爹的叫法,称呼起来,对他们俩一视同仁。
海宁转过身,盯着周奕,忍不住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他居然还敢提?他以前也答应过他……从此……不离不弃……
海宁的心又开始蜷缩抽痛——二十六个月,毕竟不是一段短时间,足够任何变故。
这种被最信任的人伤害,最是心痛。那种痛是自己仿佛被扔进滚油里煎炸,又像是抛入冰窟中寒得麻痹……他不堪忍受,他需要找到个法子去宣泄,他想让周奕也感同身受。
说出那些伤人的话,妄图把它们化作利刃……结果,那一剑好像劈到空气里,无声无息,不痛不痒,没起半点波澜。
周奕……连解释都不屑……
哀伤一旦冲破了临界点,便是不可遏止的愤恨,夹杂着被耍弄的怒气以排山倒海之势袭过来。“周奕!”海宁折返回来,他一把揪住周奕的领子把他座位拎起来,“那你呢,你对我的承诺呢,你承诺给我的家呢,你……”
海宁突然停下了,因为他看到了周奕的笑脸,那笑脸仿佛一块布头死死地埂在他的喉咙里,打断了他的质问,也让他攥紧的手握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