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能在年前到达边城……无论这一路上走了多少弯路,都是值得的。
贺健从怀里拿出来个小香囊,放在手里把玩着,深紫色的绫缎滚着金色的镶边,中间是精致的蟠龙绣,一看就是不菲之物,发散着清爽的花草之气……熟悉,还有点陌生--味道太浓,不似放在那人身边时,若有若无,带着温度。
贺健把小香囊凑到口鼻边,似嗅似吻,嘴角浮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在朝夕间,扣住了他的属下,算准了建州的地形,布置了卡住咽喉塞要的关卡,以点代面……大殷的?王殿下,还是有俩下子的。还有大殷官府的这番上令下施,着实让贺健切身体会了一把强国君权的雷厉风行,悬赏通缉和封路关卡,让他不得不在偏僻山林里白白浪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恼恨,却也真的让贺健羡慕不已。
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是两种生活的极端。
贺健知道,他现在已经与那‘庙堂之高’势不两立,自然就得掉头充分利用‘江湖之远’--这个江湖,对于他和?王来说,都是全然陌生的一步,就看谁能率先抓牢这张王牌。
罗熠星当然不会疏忽这条路,从他全面的布置就能看出这一点,但他想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无关能力,形势如此。
在这方面,贺健自信有超过五成的把握自己会先一步,因为敌在明,己在暗;?王主守,他主攻,?王需要在短短的时间内,布开一张巨大的网,而自己甚至只要在这张网上摸到其中的一个网眼,就足以逃脱。
孰优孰劣,一眼望尽。
贺健毫无形象的摊在船舱里,如今,他真的没什么需要谋划的了,似乎他只需要躺在这里,听水滑过船底的声音,一个月后,他就能坐在自己的中军帐下,操练自己的士兵,畅想未来的战事。
——
金丰方家,晋淮青龙帮,惠远水弓寨……加上官府的通缉悬赏令,建惠两州已经严阵以待,等待一个人。
直到现在,没有贺健的任何消息。的
周奕站在案几旁边,看着案上铺开雷、建、惠一带的地图,眼睛眨也没眨。
“干吗,发呆呢?”海宁拿了个新加过碳的手炉,递给周奕。
“我这是在思考。”
“呵呵,”海宁过来也低头看那堪称精确军事地图,“想贺健会在哪里?”
其实他很想问那个月伯四王子到底干什么了,能让你花这样大的力气围剿。这种不依不饶,至死方休的狠劲一点也不合周奕的脾气,不过话到嘴边,却卡在喉咙里硬生生地拐个弯,“你有没想过,或许他已经溜了?”
“不会!”
海宁抬头,为周奕嘴里的肯定。
“他想要回月伯,就一定要进入惠州,而进入惠州就途经建州,这是必经路,如果他选择绕道兴州到穆丹,再到月伯……没四个月根本走不到边境。”王储之争的关键期,等四个月后,黄花菜都凉了。
摆明眼下这条路是唯一的生机,再危险,再严密,也是贺健的不二选择。
他们之间不仅仅是个人恩怨,还关系到来年的战事,数万大殷将士的生命,周奕没有退路,也没有失败的余地,“海宁,我一定会抓到他的,我一定会的。”
“先生!”从院子里忽然响起卫畴的声音,把两人的注意转移了。
“老大!我发现……”
“去!我先说,是我发现的……”
“谁进屋谁先说……”
由远及近地传来卫畴和卫思的吵闹声,只见那俩小子,手里捧着枣子糕,脚步轻快拉扯争抢的往屋里跑,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艺争着跑来邀功……
方准行站在书房窗边,从他这个角度,也能看到那两个在当院里嬉闹的周奕身边的两个小厮,不过他此刻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方朗刚刚告诉他的消息上。的方朗的眼睛里急切又火热的视线,让方准行没有在下一刻就直奔周奕所在的院落去报告这个好消息。儿子的心思他明白,而且,说实话,他也有点动心。
自那日与那周奕谈妥之后,除了出门受限,家里多了官兵驻守之外,方家的生活可以说与往日无异。后来,随着集中在客院的江湖群侠陆续减少,驻守的官兵也在慢慢减少,而那日的将军除了围攻绿杨山庄的当日,几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爹,那周奕虽然神秘,但明显与那些官兵不是一路的,依孩儿看,他们应该也是互相利用。”方朗遥望关押武林同行的几间屋顶,“孩儿得到消息,兴山一带几个寨子,王胡子和大头疤他们都被建州营给缴了,兴山号称‘南北十八盘’,易守难攻,这内线消息,自然是从那儿流出去的。”方朗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的客院那几间宅子。
周奕利用建州营,握住方家,而建州营则利用这次机会套出所有山寨的门路,这就很说得通了,“爹,周奕,他只是个商人。”方朗说这话时,语气异常肯定。
方准行没有反驳,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讲,方朗这么理解并没有错。
尽管那日挨打的县令叫着‘大人饶命’,尽管院子里全是站岗的官兵,尽管明显的,周奕与官府的关系不一般,但可以肯定一点,周奕身上有商人的味道,从他说话办事的习惯,从谈条件、讲交易的手段,从他避免把事做绝……这些非常符合商人的脾气。
似乎,只要条件允许,要求合理,他们应该能达成某种一致。
周奕那日说得明白,他不要他们的命,不在乎他们的势,或者其他,他只要私运航线上的消息,而现在,他们手里捏着的东西,就是周奕不惜代价,花尽心思也要得到的,换言之,他们现在有个很大的筹码,大到应该远远不止保证方家全家老小的安危。
有些想法不想便罢,可一旦起了头,便会像泥沼一样,让人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透过窗子,方准行看那周奕一身绛紫金边的宽袖大裾,外披紫貂大氅,脚踏软毡丝履,一副娇贵公子哥的模样走出主堂,坐轿出门,方准行默了一会儿,“朗儿,这件事,关乎方家未来,我们要仔细想想,除了你我,最好不要有第三个人能出去嚷嚷。”
“爹请放心,孩儿知道关系重大,传消息的人早在我回来之前,就安置妥了。”
“嗯!”方准行点点头,为儿子的心细。
他是方家的家主,他必须考虑方家的利益。既然已经被周奕这番折腾拖下了水,方家就免不掉日后被人寻仇的麻烦,周奕保证的‘全家老小安全’已经不够,远远不够。
方准行前面的选择不多,但有一条路他觉得他得闯闯--江湖坐大!
不知道周奕带着他身边的那几个小厮出门去了哪里,方准行整整等了四天,才见他们回来。
经过多日的准备,思量,方准行去见周奕时,几乎是开门见山,“周公子,我们得到了你要找的消息,但是有些话,方某还想有言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