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至,吾见,吾征服(57)
不过周奕只是愣了一下之后,就笑起来,“唔,是我们第一次上街时买的。嘿,那时候是你拉着我不让我买贵的。”
那次是卫海宁自从做了军奴以后,第一次踏出军营的大门,周奕当时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通行令牌,或者根本是他伪造的,他们带着从军营投机倒把赚的钱,买冬衣,下馆子,逛茶楼,他们计划着要拿着那笔钱买个宅子,然后报伪造的身份,彻底摆脱军奴的贱籍,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阳光下。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是败家子。”海宁也笑开,“花钱大手大脚,我是怕房子还没买到,钱就被你败光了,记得么,一个上午,我们就花了相当于一个七品知县三年薪俸的总和。”
周奕耸耸肩,“你就像个管家婆。”
周奕摸到荷包里面好像还有东西,薄薄软软,“里面……”
海宁握住周奕要打开荷包的手,声音轻的有些飘忽,“那天傍晚,你要回大营销毁账本,叫我在客栈等你,你说第二天天亮,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我身上的时候,你就会在我面前,然后我们一起流浪……”
“海宁,我……”周奕那天食言了,事实上,当第二天第一缕阳光照在周奕身上的时候,他在罗耀阳及其手下的重重包围中。
再以后,他们的生活就完全偏离了预定的轨道。
海宁笑笑,吸了吸鼻子,“回房间再打开吧,外面太冷了。”
荷包里是一张纸,纸页稍稍有些发黄,明显有些时日了,中间的十字折痕让这张纸看上去很脆弱,纸上是海宁的字,秀气得有些稚嫩。
『衣物:皮毛大氅,护手两套,毡袜两双……』
『用具:手炉,茶具,青尖,骨牌,皮毛软垫四个……』
『药品:马齿苋,桂枝,白芷,牛蒡子……』
……
『路线:甘阳,丹礼,晖山,望蓝江……』
看到最后那些地名,周奕忽然明白这是什么。
[……这里冬天太冷了,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时,周奕是这样对海宁抱怨的。
[……那我们就去南方,去晖山,去望兰江,据说那里四季都开花……]那时,海宁是这样回答他的。
周奕别过头,眼睛开始有些泛酸,纸上的字变得越来越模糊。
这是海宁为他们流浪准备的出行计划,周奕的愿望,海宁等了六年。
温热的手贴上他的脸颊,海宁轻轻的帮他抹去泪水,“周奕,我们今日不同往日,这个计划错过了,可能我再也不能陪你去那些地方了。然后,我私心的想,在我成亲之前,能有那么一个机会跟你远足同行,让那些准备派上一回用场,就算圆半个梦,不留遗憾。”
“海宁,对不起……”周奕控制不住酸酸的鼻骨,嘴里一遍遍的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一刻,周奕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辜负了什么,错过了什么,说越多的对不起,他的心里就越是难受,紧得发疼,疼得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痉挛,承受不住。
“周奕,这是你第一次靠在我肩膀哭,”海宁抱住他,眼里带着水光,“我真的很高兴,我终于也能成为你的依靠了。”
眼泪倾巢而出,无声,只剩下身体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海宁抱着周奕,慢慢的摸着他的背,等他平静,等他倦极,然后两个人同睡一张床上。
周奕一向惯于裸睡,不过如果跟海宁同床他都是穿着里衣,怕海宁敏感,怕自己尴尬,怕他多心……周奕担心过很多,但以后不再会了。
情,他欠下了,一欠就是一辈子。
除此之外,他不想与海宁之间再隔着什么。他们是知己,是家人,是患难与共,是生死之交,他们彼此联系的这样紧,还有什么是不能坦诚相对的呢?
那一晚,他们俩个就像婴儿一样,躺在一床被子下,相拥而眠。
那一晚在海宁面前哭得稀里哗啦狼狈不堪的周奕,醒来后没有感到羞赧,反而有一种从来没有的轻松。也许是一直以来他都在做‘导师’一样的朋友,隔挡住情爱的知己,很多时候,患得患失,如今终于扔下那些无形的包袱。
他们依然像以前一样斗嘴,依靠或者闹别扭,只是气氛中总一股比亲人更个信任,比情人更相通,比朋友更亲昵的气氛。
—— —— —— —— ——
“啊!我的属下全是猪!”周奕面对厚厚的文件,趴在桌子上哼哼。
他们依然留下稽繁城,有很多后续工作还没做,另外,检查谍报暗探的纰漏问题,也是周奕此行的目的。
“咳嗯,注意言辞,你的属下包括我,也包括院子里那几个混世魔王,被那几个听到了,你就完了。”
“我又没说你们,你们又不算我属下。”
“我的王爷,你是不是出来太久,真的把自己的身份忘了?”
“唉,我要不是那该死的璟王多好。这些事就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周奕叹了口气,牢骚发完,还是得认命的拿起下一分情报。
原本他以为谍报人员里有人反水,或者是哪一个环节断裂出了问题,现在细细看来,不是忠心问题,是能力问题。
从基层传来的消息都是全面且琐碎的。然后这些情报,或者说是面面俱到的各种消息,被汇总,然后自然有较高一级的负责人,把这些筛选澄清,归纳比较,最后提炼出表面消息下的真实意图,把精炼、准确、有用的情报送到京城。
可现在呢,早该呈报到京城的情报便成了小道消息的旧闻扔在这堆文件里没人打理,而该去芜存真的工作,直接落到了最高负责人的头上。
“隆兴号的大掌柜来了。”
周奕一听,脑子都大了,揉着太阳穴,“啊,叫他在前厅等着。”
隆兴号的大掌柜何许人也?
就是以木材生意为掩护,原总负责月伯情报的联络人,导致文案累牍,让周奕和海宁忙的昏天黑地的罪魁祸首。
“大,大人,这是刚刚传来的消息,属下已经编好入册……”地中央忐忑的站着位富贵相的生意人。册子倒是装订的漂亮,可里面的内容,周奕知道,肯定又是良莠参差。
“陈早开。”
“属下在。”周奕拿着那册子,信手翻了翻,“我看过你这两年经手的情报,这个任务,不适合你。”
陈早开似乎吃了一惊,仓惶地跪在地上磕头,“大人,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属下对亡父发誓,属下不会愧对皇上,不会愧对先祖,属下一定会尽心尽力……”
周奕打断他,“听我说完,陈早开,你父亲,你父亲的父亲都是个很优秀的谍报人,朝廷记得你们一家的功,但你真的不合适,你的天赋不在这里。你很喜欢经商,是么?”
“大人,属下,属下……”
“隆兴号被你经营得很好,这也是大功一件,陈早开,为国效力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径,我这里有个新任务想派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