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至,吾见,吾征服(59)
客栈是不安全了,再说到了这个份上,若还让王爷住客栈里,这惠州府府尹真的可以自裁谢罪了。周奕,呃,现在该叫罗熠星了,一行人住进了府尹的家里。
晚饭前,熠星拿出来一个小瓷瓶,递给杨府尹,“迷药,记得给那牢房里人好好打理一番,沐浴更衣,加碳炉棉被什么的。饭后,我们去拜访他。”
王爷一声令下,人字号的某间牢房就更不像普通的牢房了。
除了小一点,暗一点,基本设施已经与客栈无异,当然,墙上多了两副铁镣,锁上后,基本贺健的活动范围被约束在房间的一半之内。
囚室里飘着沐浴后特有的清新味道,据说连私处也给他清洗了,为了避免任何藏匿。原本油腻的头发和蓬乱的胡子也被整理过了,露出相当不错的相貌但明显消瘦的脸。贺健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全部是新的,确保了没有任何危险物品。然后,熠星一个人进去了,靠在门口的躺椅上闭目养神,等贺健的迷药的药力散去。
铁门开着,剩下的人在门外守着——惠州府的州府大牢,大概从建成那天起就没接待过这么多重量级的人物,四品大员都得在走廊站着,没资格进屋。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直到铁镣叮当碰撞,然后一个低沉,久不开口的特有沙哑的声音在空荡的牢房回响,“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熠星睁开眼睛,“一个人住这里很闷吧。”
贺健弹弹自己身上的衣服,“承蒙王爷费心。”
“我知道这里很闭塞,我同情你,却不能放你出去。”
“殿下会亲自来陪我么?”贺健出口调笑。
“我们玩个游戏吧。”熠星坐起来看着贺健,“我问你问题,你回答,而我将根据你回答的真实性和重要性,来告诉你外面重要或者不重要的消息。有效问题,每天一个。”
“如果我不答应,会怎样?”
熠星摇头,“什么也不会发生。不会有暴力,谩骂,侮辱或者任何过分的事情,即使你是我的对手,我起码也会尊重你,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不同。”
贺健哼笑,“是啊,不会有人谩骂侮辱,相反,这里会安静的像坟墓一样。”
“……”
“我答应了。你问吧。”
“听好了,我有三个问题,你选择其中一个来回答。一,稽繁城内是不是有等待你的部下?二,你在为什么事情而焦虑?三,你这里还需要什么额外的物品?”
“我需要一些书籍来打法时间。”
熠星微微笑了笑,站起来,“今天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了火炉,祝你有个好梦,晚安。”
熠星走到门口,就听后面传来哈哈大笑声,他停下脚步。
“星儿,你真是聪明,让我不得不佩服。”贺健吸了一口气,“你问的第一个问题,无论我回答‘不’,还是避而不谈,你都会得到你真正想要的答案是么?你的迷药让我的脑筋不灵活了。现在我很好奇,如果我回答‘是’,你会告诉我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呢?”
“是有条大的消息,不过,这要看你明天的回答了。”熠星回身微笑,继而转身离开。
在铁门再次落下,脚步声渐远直至消亡的那刻,贺健一拳砸在墙壁上,眼里净是阴霾。
贺健睡的不好,一个人在空虚到可以胡思乱想的时候,通常脑子里都会有些可怕的想法。尤其罗熠星的暗示如此明显。贺健没有办法不去推想他可能遇到的麻烦,噩梦接连不断。他从来没这么期盼过天亮的到来,然后回答那可能尖锐的问题,以解答他心中的疑问。
第二天,他收到了笔墨纸砚,外加一摞杂谈传奇之类的话本。周奕的问题也随着这些东西一起送过来,问题写在纸上了,答案将随着晚饭送回去,在第二天再次送题目时,会夹着熠星的给出的消息,然后如此反复。
熠星占了他半天的便宜,不过时至今日,贺健不想去指责什么公平不公平,他一把抓过来那几个问题:[你是否敢为你属下的忠心打包票?]
[你心里最尊敬的人是谁?]
[出门在外,用于证明你身份的信物是‘物’还是‘话’?]
贺健手中的笔停住了,他估量着那三个问题,想象着自己选择和继而产生的后果,这三个问题每个后面都埋藏着陷阱,无论他回答那一个,罗熠星都会猜测到他没有回答的那个。
他的随身的东西都被收去,没有腰牌玉佩,信物的问题很明了。可他若选择这个便是变相告知罗熠星他的部下在他心中的重要。可以为部下出生入死的主子,又怎么会赢不来属下的忠心?若他回答第一个问题,那信物的疑问便肯定了对方对信物是暗语的揣测。那两个问题,显然罗熠星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要与他确定。
第二个问题就更不能回答,他不能让罗熠星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之余,还捏住自己的软肋,这个问题,甚至比那两个更危险,后果更严重。绝对不行。
贺健摔下笔。
用同等重要的回答来换罗熠星口里的消息——虽然肯定不是好消息。
可人就是这样,明知不是好消息,明知自己的可能无能为力,脑中却忍不住胡乱的揣度。这是一种自我折磨,反复的推想,反复的否定,贺健揪着袖口,在牢房内踱步,他极力表现得平静。但这本身就说明,他已经很难平静,为了那个不知名的坏消息。
可是……
贺健看着那三个问题,用这种方法‘出卖’他的部下,他不能。
罗熠星他休想得逞!
熠星收到回馈时,贺健选择了回答第一个问题。
[我可以与我的部下同生共死。]
“你可以为你的部下做到这个地步,你的部下又怎么能看着你在牢里受苦?哪怕只是风言风语,也会来查个究竟的。”风声,陷阱,卫谋他们从昨天开始就着手布置了。
熠星摇摇头,没回答第二个,果然是难缠的人。
熠星思考了一下,在新的纸笺上写了新的三个问题,[你的理想是什么?你认为自己在月伯人心中是个英明的王子么?你如此爱惜你的部下,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兄弟视为仇人?]
然后熠星在最后加了一句他承诺过的消息,[一个你很亲近的人去世了。]
熠星把信笺放好,这是一场游戏,可残酷的又不能说是一种游戏。利用贺健的回答,分析他,了解他,找到他的弱点,他所珍惜的,他倚重的,他的希望,他力量的源头,然后在他眼前逐一毁灭。
其实这里面私仇的比例已经很小了,如果要泄愤,熠星大可以找些人来日夜羞辱贺健,但他不想,他是兵马统帅,在他眼里他士兵的生命要远大于对贺健身体上的侮辱。贺健的作用也不是用来安慰那饥渴发情的莽夫。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贺健是个优秀的王子,熠星憎恶,却也有佩服之处;但从国家的角度来说,贺健是个危险的敌人。他的理想,他的能力,他忠心又睿智的部下和爱戴支持他的百姓,每一点都能化成利刃伤害守卫大殷的将士。他必须在贺健能挥舞这把刀之前,就把它消磨殆尽,把那头可能咬伤大殷的漠西狼,所有的尖牙都拔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