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顾殊单膝跪在她面前,目光诚挚,郑重地向她承诺,“我们会得救的,所有人。”
也许是他的话语充满力量,也许是因为他是这里唯一有充足物资的人。
这些被困的人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们在顾殊的引导下慢慢恢复秩序、互相鼓励打气,在黑暗中焦灼不安地期待着救援的到来。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食物也在一点点减少。越来越多的人变得易怒、暴躁,顾殊耐心地疏导他们、安抚他们,不知疲倦。
然而过了不久,人群中还是出现了小规模暴动。
有人试图抢夺老人的食物,并发生了争执和斗殴。
顾殊很快制止了他们,即便如此,那些人还是叫嚣不止。
他们面目狰狞地大骂那些老人是老不死的寄生虫,骂他们只会浪费物资,还质问顾殊为什么要给他们分发食物,这根本就是伪善,是在剥夺其他人的生存空间!
顾殊环顾一圈,发现其他人都不吱声了,他们没有附和,但他们沉默的态度已经表明一切。
在生存面前,人性不堪一击。
顾殊什么都没说。他将属于自己的那份物资分了出来。
时间一天天流逝,救援队仍然没有出现。
所有食物都被吃光了,顾殊饿得走不动路,大部分时间只能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有一次,他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
就像刀尖剔肉的那种动静,黏着且沉闷,还伴随着压低焦急的催促声。
“快点,别被他发现……”
“先割一块给我解解馋吧,我快饿死了……”
“你行不行,不行让我来……”
顾殊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悄悄睁开眼,一片漆黑中,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正在摆弄什么。
他在这里待了太久,眼睛已经习惯黑暗。
他看见他们手里拿着刀,正在切割一具腐臭的尸体。
那具尸体是他死去的队友,那把刀是他用来开罐头的工具。
他们正在切割他并肩作战的队友,用他陪伴多年的贴身武器。
顾殊大脑嗡鸣,空荡荡的胃里突然翻江倒海,他身子一弯,无法控制地干呕起来。
他的胃里没有东西,即便反应如此强烈,也只能吐出一小滩胃液。
那三个人见惊醒了他,立即把刀一扔,抱着血淋淋的肉块往后退缩。
“我们也不想这么做的,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顾殊强撑着站起来,嗓子里火烧火燎:“……所以你们就要吃了我的队友?”
“那也不止我们几个吃啊!”其中一人梗着脖子辩解,“早就有人偷偷这么干了,不然你以为他们能撑到现在?况且你那些队友都死了,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让我们……”
“闭嘴!”顾殊突然怒吼。
其他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围了过来。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闭嘴?”抱着肉块的那人愣了一下,随即怒火上涌,目眦欲裂地看着他,“不过是几个死人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意见领袖了?”
“我告诉你,我们大伙儿到现在还愿意听你的,纯粹是看在当初那些物资的份上!”
“要不是你一直骗我们,说什么救援很快就到,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要不是你浪费物资,我们至于连死人都吃吗?”
“你看看那些老东西,现在还有哪个活着?还不是一个接一个死了,你喂给他们那么多吃的有什么用?连特么喂狗都不如!!”
越来越多的人附和、指责,顾殊被他们包围起来,脑子嗡嗡作响,全身无力,心脏震颤的频率格外剧烈。
“骗子、畜生、假惺惺……”
“最该死的就是你……”
这些人面目狰狞地咒骂着,他们扭曲的面孔充满怨念,顾殊被这种铺天盖地的恶意猛烈冲击,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迅速侵蚀了他的意识。
也许他们说得对,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欺骗他们。
他从一开始就不该保护他们。
如果他在物资耗尽的时候就杀光他们,那么队友们的遗体现在还是完整的,事态也不会恶化成如今这个样子……
越来越多的绝望与黑暗占据了顾殊的意识,他捂住刺痛的胸口,本就不稳定的精神力开始疯狂飙升,全身血液也在血管里疯狂乱窜。
忽然,他吐出一口鲜血。
那些咒骂他的人陡然一愣,似乎是怕他奋起反抗,都本能地往后退了退。
然而他们很快意识到,顾殊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身形消瘦,脸色苍白,鲜血染红唇角,奄奄一息地撑着墙壁,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有人突然出声:“要不把他分了怎么样?活的总比死的好。”
人群诡异地静了静,紧接着,空气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吞咽声,无数道贪婪的目光纷纷射向顾殊。
顾殊低垂着头没有反应,越来越多的鲜血从他的皮下渗透出来。
人群慢慢靠近,密不透风地将他包围。
他们贪婪地伸出手,正要将他分食殆尽,无数鲜血突然从他体内喷溅而出——
“啊——!”
“啊啊啊啊!”
鲜血穿透了人们的胸膛,他们发出尖利的惨叫,在顾殊面前痛苦挣扎起来。
顾殊还是没有反应。
更多鲜血穿透了他们的身体,他们无法逃跑,也无法求救,只能作为顾殊的靶子疯狂被刺,没过多久,便像筛子般浑身是洞地倒了下去。
顾殊慢慢站了起来。
他全身都是血,神情麻木,眼神混沌,仿佛已经失去灵魂。
血液顺着他的身体流淌,流过满地的尸体,将他们吸收得一干二净,又返回顾殊的体内。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黑暗。
郁理收起精神力,目光复杂地看向顾殊。
“……你都看到了吧?”顾殊声音微弱,低不可闻,“我杀了太多的人。求求你,杀了我,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郁理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但我已经不想活了。”顾殊麻木地看着她,“无论是作为人也好,作为异常也好。”
“我想死。”
从被送进研究所后,他一直处于濒死状态。他无法说话,无法思考,但却能感知到外界的情况。
他知道研究所对他进行了改造,也知道研究所控制了他的大脑。
——他们称他为“看门狗”。
他还记得晋升特级时的喜悦与荣耀,但那段记忆似乎已经很遥远了。
郁理静静看着面前这个浑身血污的青年,触手在身后蓄势待发,却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应该杀了顾殊,毕竟他融合了一号的基因,现在又脱离了研究所的控制,谁也不知道一号会不会趁虚而入,抢夺他的控制权。
但她又不想这么做。
死的不该是他。至少在端掉研究所之前,他还不能死。
他应该看到那些人被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