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靳昶抬手捻下距离自己较近的枝叶,“前辈最后的那句话,恕我不太赞同,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拟造于现实之物,与梦丝凝化出来的其他事物相比,这里的梦丝确实更胜一筹,但是与现实相较,却不能以高低论之。”
“现实若是不美,又为何拟化成现实之貌?而不是拟化出一些现实不存在的,奇形怪状的花花草草?”
老者:“……”
老者正待反驳,却听到林中传来一道细微的呼唤,“老爷爷……”
老者动作一顿,立刻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脸上瞬间堆起了笑容:“唉,荫荫,到爷爷这里来。”
林中响起了一阵草叶被踩踏的碎乱声。
很快,那高高的草丛就被拨开,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的少女,便出现在了眼前。
严靳昶很快认出,这就是那天赤矜带到观赛席上的女孩,也是当初他们在仙銮界边境看到的那个女孩。
严靳昶和安韶都戴着面具,女孩没有认出他们,在看到他们之后,有些惊惶的后退了几步,显然没有料到这里还有旁人。
老者朝她伸出手:“荫荫别怕,到爷爷这里来。”
安韶蹲下身:“你叫荫荫?还记得我们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女孩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安韶,又看了看严靳昶,脸上再次扬起了笑容,“仙君?”
严靳昶微微点头。
女孩小跑过来,站定之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朝他们都行了一礼,这才走到了老者身边。
老者:“荫荫是自己出来的?没有人跟着你吧?”
荫荫:“他们都忙事去了,我说我困了想休息,将丫鬟们打发出去,才从窗子翻出来的,应该没人跟着我吧,他们走路很轻很轻,就算跟着我,我也听不到。”
老者抚须:“无妨,他们就算跟来,没有引路人,也找不到这里的。”
安韶等着他们说完之后,才道:“你在赤家,待得可还习惯?”
荫荫明显愣了一下,才犹豫道:“他们对着我,都笑眯眯的,给我买了好看的衣服裙子,每天都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爹爹和娘亲……不,他们让我唤他们干爹和干娘,连他们都让我留在这里。”
安韶:“干爹和干娘,是之前抚养你的人?”
荫荫点点头,“他们说,他们不是我真正的爹爹和娘亲,叫我日后不能再那样唤他们了。”
严靳昶:“那你现在的爹娘,对你如何?”
荫荫沉默片刻,才道:“他们,对我很好的,母亲已经给我许了一门亲事,她说,待我及笄之后,就可以成亲了。”
“什么?!”老者明显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何不告诉爷爷?”
荫荫:“这,这是母亲刚告诉我的,我也才知道。”
安韶:“为何急着成亲?他们没想办法教你引气入体,助你修炼?”
荫荫缓缓摇头:“他们说,我的根骨极差,不适合修炼,若是招赘个如意郎君,就能顺遂的过这一辈子。”
老者冷哼一声:“赤家可不缺这点丹药,就算是再差的根骨,都能给你堆上去,也不看看赤家那一个个被养得肥头大耳的子弟,哪个不是靠丹药堆的,怎么到了你这,就不行了呢?”
第684章 盘算
严靳昶:“既是许了亲事,你可知晓对方相貌,姓甚名谁?”
“就是,曜哥哥。”她想了想,又道:“仙君们应该见过的,那日,他也在。”
安韶:“你是指赤曜?”
荫荫点了点头。
老者:“什么?!”老者手中的拐杖差点就直戳进土里。
安韶:“赤曜不是你哥么?”
荫荫:“母亲说,曜哥哥不是我的亲哥,他的生身父母也不知身在何处,不知生死,孤苦伶仃,也没别的去处,不若留在家中,日后结亲交好,成了我的夫婿,她也信得过。”
老者:“……”
安韶看着女孩:“你喜欢赤曜?”
女孩连忙摇头:“他看起来,很可怕,但是母亲说他是个很好的人,母亲说他以后会保护我的,但是,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很讨厌我。”
安韶:“既然那是你的母亲,你若是不喜,可以告诉她,她总会听听你的想法吧?”
荫荫:“……我,我说了我不想,但是,母亲说这是因为我没有长大,我不懂。”
安韶看向严靳昶:“你能理解吗?”
严靳昶:“许是觉着长年养在膝下,知根知底,加之有了感情,不舍他被扫地出门,成为别人的笑柄,所以便想办法给他一个名分,留在身边,全了个阖家团圆的念想。”
安韶:“什么名分不好?为何偏偏是这个?认个干儿子,收个义子,不都是办法么?”
严靳昶看了荫荫一眼,“她那养父母,不就认了她做干女儿么?现成的方式摆在这里,菀氏都不用,可见她确实是将诸多更好的选择撇开,最后拍板认定了这个。”
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严靳昶也不好置喙,不过那赤曜确实特殊,让严靳昶有些在意。
严靳昶站在赤曜附近时,莫名能听到赤曜的心声,还在前几次靠近时,听到赤曜在心里提及了某个怪人,甚至还知道了严靳昶的名字。
似乎是有人知道了一些事,并且告诉于赤曜,并借赤曜的手,来做一些什么事。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是见得少了,连这点小心思都悟不到,”老者抬手揉了揉女孩的头,叹道:“赤曜到底是赤家耗费财力物力,菀氏劳心劳力,冠以嫡子之身份培养出来的,期间不知在他身上下了多少功夫。”
“赤家主着重培养儿子,不管是妻生还是妾生,对女儿几乎是不闻不问,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至于其中缘由,只有少数人知晓,”老者抬起荫荫的手,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疤痕上——这是她数次放血送其他人进入白镜梦域,留下的伤疤。
“说到底,这事还是和白镜玉有关。自赤家的先祖,也就是那位与白镜玉签订了血契的修士仙逝之后,接连几任的血钥者,都是男子,无一例外,于是赤家的修士们便觉着,只有流淌着他们赤家血脉的男子,才有可能成为血钥。”
“自上一任血钥离世之后,赤家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未曾出现新的血钥继任,知晓此事的赤氏族老们都心急如焚,只能找到曾经的血钥的亲子亲孙,委以重任。”
这所谓的“重任”,不用老者细说,严靳昶和安韶都已经明白了,无非就是多生多养,再从中找到他们所需要的血钥。
血钥并非一出生就能确定,有几任的血钥,都是在修炼突破到某个境界之后,才成功打开了白镜玉的梦门,所以赤家主,或者说是整个赤家上下,不论嫡庶旁支,都着重培养男儿。
这事事关梦师,赤家的修士们也担心自己修习梦道的事情被传出去,届时,他们整个赤家,肯定会被群起而攻之,被灭族只是时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