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巢的祂(67)
温蛮没有靠近,但情况也不允许他放心大胆地离开。现在才是真的僵持。
对方竟然也陪着温蛮,甘愿玩这样的“把戏”。一阵寒风吹得附近的枯枝哗哗摇晃,这里是一片老居民楼的窄巷子,砖红色围墙里总会伸出一些同样有年纪的树的枝杈,这个寒冬,它们给不了花瓣,就给了雪团。
雪在砸到温蛮之前,先被黑色的触肢截住。白的在黑的上面融化,温蛮看到它滴滴答答地落水,像一个湿漉漉的黑毛大狗。
这一点小小的细节,却真正触动到了温蛮。
他开始仔细地凝视对面的家伙,虽然还不能判断对方的真实意图,但温蛮相信眼前的异种起码比刚才直接要杀他的那只要好。
当温蛮选择迈出第一步,祂也动了,身体分出一条看起来柔软无害的小触肢,拿着一样什么东西递到了温蛮面前。
竟然是他的手机。
“给我?”
温蛮情不自禁地开口询问。
这是他与祂之间的第一句话,在这样的场合和身份下。
祂没有开口,也无法开口,但再靠近,却明白很有可能会被讨厌。于是就这么举着,直到温蛮终于从祂手里接过手机,祂才唰地收回触肢。
过去曾为了研究茧晶查阅过的大量资料迟迟地跃入脑海,从文字、图片,变成了眼前真实的存在。温蛮心里有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猜测。
他也真的开口了。
“……阿戈斯……?”
自己的试探,对于一个有着超高智慧的异种而言,是与不是,它一定会给予反应。
黑色的团影动了一下,似在承认。
温蛮实在无法想象,救了自己的竟然会是一只阿戈斯。
阿戈斯以它的忠贞痴情被记录在案。它的共生,是因为它在主动地共生共死;它会拟态,根据命定伴侣来选择自己这一生固定下来使用的皮囊,所以它被记录成很多模样……爱人是何种模样,它就是什么模样。于是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了它原来的样子。
温蛮会是第一个见到阿戈斯原样的人类研究员吗?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只阿戈斯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世界上很多事情深究起来毫无意义,可阿戈斯眼里除了伴侣有意义,别的都没有意义,所以它主动做的一切,好像都是为了有意义。
温蛮的喉咙有些干涩,此时此刻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这只阿戈斯似乎体察到了他的情绪,它为了缓和这种无言微妙的尴尬,主动选择从温蛮眼前离开了。
只剩下温蛮了。
可他现在有手机,也很安全。他可以回去酒店,也可以和外界联络。
他摁亮手机,塞满各种消息,领导们的,还有司戎的。
司戎在好早之前就说他到了,没有得到温蛮的回复后,他又善解人意地说他已经自己从机场出来了,让温蛮不要担心,专心工作,他会去温蛮下榻的酒店等。
司戎在等他。
今天一大早,他的伴侣就乘坐飞机,来到这个他所在的城市和他相聚。现在已经过了好多好多小时,所以他首要做的,是回应司戎,是见他。
就是这样。
于是温蛮在打车之前,先给司戎回消息,在乘上的士之后,也是朝司戎靠近。
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就这样悬然而止了……但异种,许多异种,各种形态、态度的异种交替出现,共同塞在温蛮的脑海中。即便是去和司戎重逢的路上,温蛮也难以真正调试好自己的状态。
到终点了,温蛮走下车,被的士潇洒地甩在原地,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从工作中解放了。
他说服了自己,开始朝酒店走。
司戎就站在门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站在那。什么时候站在那?好像一直在等。就算以温蛮给他回消息开始算,也有半个小时。还是说他在到了这后,就一直在等。甚至飞机上的时候、还没有奔赴来这座城市的时候、他和温蛮一分开的时候……
男人还是老样子,西装穿得要了风度不要温度,身边放了一个小行李箱。下雪了,他还站在门口的边缘,现在一看到温蛮就要出来,根本不记得打伞,连行李箱也不要了。
温蛮也没有伞,两个没有伞的人就在大雪中重聚。
司戎垂着眼,看着爱人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样子:神情恍惚,围巾凌乱还破了,身上衣服更有污渍……他镜片后的眼瞳变得很黑、很黑……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做出最好的样子。
他微微张开手臂,对温蛮温柔笑道:“能现在给我一个拥抱么,蛮蛮。”
他不敢说补偿。
可是祂刚才真的没有,他见面第一刻就讨要拥抱,也只想匀一点爱人的温暖和味道给另一个祂自己。
温蛮迟疑了。
他想起自己此刻的样子,狼狈,甚至有点异味。
他只好实话拒绝:“我身上不干净……”摔倒过,还抓过垃圾箱。
司戎没有收回手,只不过双唇微微抿起,低声问了温蛮一句。
“蛮蛮是受委屈了吗?”
第45章
缱绻但不激烈的吻。
温蛮正在洗澡。
热水第一刻打在受冻的皮肤上时引发剧烈痒意, 强烈的反差让本来舒适的水温甚至有些刺痛。冲淋了一会后,温蛮才发现他身上还有一些跌倒蹭破的小伤口。
刺痛的痒意被热水逐渐冲淡,擦干身体、吹干头发后, 温蛮从浴室里出去。
司戎脱掉了西装外套,在开着暖气的室内里只穿着单件衬衫。他这会俯身收拾屋子,两边的袖子就挽了上去, 没用袖箍,多了几分居家的随性。在这个临时的、假设的“家”中。
听到动静,他抬头,看到一个洗过澡后加倍柔软的爱人。
他的眼睛不自觉深邃更暗了,表情却粉饰得更平静,做着人类模样下百分百合格的绅士。
但绅士是可以开玩笑的。
“现在是我不好意思拥抱你了。”
干净的爱人, 和风尘仆仆的他。司戎再有汹涌的思念和情感上的空虚, 也谨记着温蛮一直以来的习惯。
温蛮被他说得有些赧然, 但是心里又飘飘然。他看了眼四周, 司戎按照温蛮的习惯, 把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 又在这过程中一点点添入他自己的东西。
本来就不算大的房间,现在更“拥挤”,最突出的还是司戎本人。
洗好澡的温蛮就坐在床边, 微微仰头看着司戎:他已经整理好自己的了,现在在整温蛮脱下来的外套, 叠好装袋, 等会准备送去干洗,脱了线的围巾也被他攥在手里, 他垂着眼看着, 似乎在为它的“受伤”而心疼。
温蛮说道:“你等会帮我涂个药吧, 刚才发现身上有擦伤。”
他用好似很平常的口吻,在冷不防间给了司戎一发子弹。
司戎倏然站直了。
“在哪。”
仿佛是一眨眼,他就到了温蛮跟前,而围巾早被扔下。
房间原来有这么小,他西裤包裹的双腿如此一迈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