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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242)

有什么东西,全都是你的,还要什么奖赏?”阿紫道:“好吧,我在墙角上写个‘段’字,

再画个箭头,你便知道了。”阮星竹搂着她肩头,喜道:“乖孩子!”阿紫笑道:“痴心妈

妈!”拔起身子,追赶朱丹臣而去。

阮星竹在小镜湖畔消立半晌,这才沿着小径走去。她一走远,秦红棉母女便分别现身,

两人打了个手势力,蹑足跟随在后。

萧峰心道:“阿紫既在沿途做下记认,要找段正淳可容易不过了。”走了几步,蓦地在

月光下见到自己映在湖中的倒影,凄凄冷冷,甚是孤单,心中一酸,便欲回向我行我素林,

到阿朱墓前再去坐上一会,但只一沉吟间,豪气陡生,手出一掌,劲风到处,击得湖水四散

飞溅,湖中影子也散成了一团碎片。一声长啸,大踏步便走了。

此后这几日中晓行夜宿,多喝酒而少吃饭,每到一处市镇,总在墙脚边见到阿紫留下的

‘段’字记号,箭头指着方向。有时是阮星竹看过后擦去了,但痕迹宛然可寻。

一路向北行来,天气渐渐寒了,这一日出门不久,天上便飘飘扬扬的下起大雪来。萧峰

行到午间,在一间小酒店中喝了十二三碗烈酒,酒瘾未杀,店中却没酒了。他好生扫兴,迈

开大步疾走了一阵,来到一座大厉,走到近处,心头微微一震,原来已到了信阳。

一路上他追寻阿紫留下的记号,想着自己的心事,于周遭人物景色,全没在意,竟然重

回信阳。他真要追上段正淳,原是轻而易举,加快脚步疾奔得一天半日,自非赶上不可。但

自阿朱死后,心头老是空荡荡地,不知如何打发日子才好,心里总是想:“追上了段正淳,

却又如何?找到了正凶,报了大仇,却又如何?我一个人回到雁门关外,在风沙大漠之中打

猎牧羊,却又如何?”是以一直并未急追。

进了信阳城,见城墙脚下用炭笔写着个‘段’字,字旁的箭头指而向西。他心头又是一

阵酸楚,想起那日和阿朱并肩而行,到信阳城西马夫人家去套问讯息,今日回想,当时每走

一步,便是将阿朱向阴世推了一步。

只行出五六里,北风劲急,雪更下得大了。

循着阿紫留下的记号,迳向西行,那些记号都是新留下不久,有些是削去了树皮而画在

树上的树干刀削之处树脂兀自未凝,记号所向,正是马大元之家。萧峰暗暗奇怪,寻思:

“莫非段正淳知道马夫人陷害于他,因而找她算帐去了?是了,阿朱临死时在青石桥上跟我

说话,曾提到马夫人,都给阿紫听了去,定是转告她爹爹了。可是我们只说马夫人,他怎知

就是这个马夫人?”

他一路上心情,颇有点神不守舍,这时逢到特异之事,登时精神一振,回复了昔日与劲

敌交锋时的警觉。见道旁有座破庙,当即进去,掩上山门,放头睡了三个时辰,到二更时

分,这才出庙,向马大元家中行去。

将到临近时,隐身树后,察看周遭形势,只看了一会,嘴角边便微露笑容,但见马家屋

子东北侧伏有二人,瞧身形是阮星竹和阿紫。接着又见秦红棉母女伏在屋子的东南角上。这

时大雪未停,四个女子身上都堆了一层白雪。东厢房窗中透出淡淡黄光,寂无声息。萧峰轻

轻一跃,已到了东厢房窗下。

天寒地冻,马家窗子外都上了木板,萧峰等了片刻,听得一阵朔风自北方呼啸而来,待

那阵风将要扑到窗上,他轻轻一掌推出,掌力和那阵风同时击向窗外的木板,喀嚓一声响,

木板裂开,边里面的窗纸也破了一条缝。秦红棉和阮星竹等虽在近处,只因掌风和北风配得

丝丝入扣,并未察觉,房中若是有人自也不会知觉。萧峰凑眼到破缝之上,向里张去,一看

之下,登时呆了,几乎不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段正淳短衣小帽,盘膝坐在炕边,手持酒杯,笑嘻嘻的瞅着炕桌边打横而坐的一个

妇人。

那妇人身穿缟素衣裳,脸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皆是春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

滴出水来,似笑非笑、似叶非叶的斜睨着段正淳,正是马大无的遗孀马夫人。

第二十四章 烛畔鬓云有旧盟

此刻室中的情景,萧峰若不风亲眼所见,不论是谁说与他知,他必斥之为荒谬妄言。他

自在无锡城外杏子林中首次见到马夫人后,此后两度相见,总是见她冷若冰霜,凛然有不可

犯之色,连她的笑容也是从未一见,怎料得到竟会变成这般模样。更奇的是,她以言语陷害

段正淳,自必和他有深仇大恨,但瞧小室中的神情,酒酣香浓,情致缠绵,两人四目交投,

惟见轻怜密爱,那里有半分仇怨?

桌上一个大花瓶中插满了红梅。炕中想是炭火烧得正旺,马夫人颈中扣子松开了,露出

雪白的项颈,还露出了一条红缎子的抹胸边缘。炕边点着的两枝蜡烛却是白色的,红红的烛

火照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屋外朔风大雪,斗室内却是融融春暖。

只听段正淳道:“来来来,再陪我喝一杯,喝够一个成双成对。”

马夫人哼了一声,腻声道:“什么成双成对?我独个儿在这里孤零零、冷清清的,日思

夜想,朝盼晚望,总是记着你这个冤家,你……你……却早将人抛在脑后,那里想到来探望

我一趟?”说到这里,眼圈儿便红了。

萧峰心想:“听她说话,倒与秦红棉、阮星竹差不多,莫非……莫非……她也是段正淳

的旧情人么?”

段正淳低声细气的道:“我在大理,那一天不是牵肚挂肠的想着我的小康?恨不得插翅

飞来,将你搂在怀里,好好的怜你惜你。那日听到你和马副帮主成婚的讯息,我接连三日三

夜没吃一口饭。你既有了归宿,我若再来探你,不免累了你。马副帮主是丐帮中大有身份的

英雄好汉,我再来跟你这个那个,可太也对他不起,这……这不是成了卑鄙小人了么?”

马夫人道:“谁希罕你来向我献殷勤了?我只是记挂你,身子安好么?心上快活么?大

事小事都顺遂么?只要你好,我就开心了,做人也有了滋味。你远在大理,我要打听你的讯

息,不知可有多难。我身在信阳,这一颗心,又有那一时、那一刻不在你的身边?”

她越说越低,萧峰只觉她的说话腻中带涩,软洋洋地,说不尽的缠绵宛转,听在耳中当

真是荡气徊肠,令人神为之夺,魂为之消。然而她的说话又似纯系出于自然,并非有意的狐

媚。他平生见过的人着实不少,真想不到世上竟健有如此艳媚入骨的女子。萧峰虽感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