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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395)

死了心,不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不错,慕容公子临出厅门之时,神威凛然,何等英雄气

概!他一举手间便化解了两个劲敌的招数,又是何等深湛的武功!以我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

人,到处出丑,如何在她眼下?王姑娘那时瞧她表哥的眼神脸色,真是深情款款,既仰慕,

又爱怜,我……我段誉,当真不过是一只癞虾蟆罢了。”一时之间,大厅上怔住了两人,虚

竹是满腹疑云,搔首踟蹰,段誉是怅惘别离,黯然魂销。两人呆呆的茫然相对。过了良久,

虚竹一声长叹。段誉跟着一声长叹,说道:“仁兄,你我同病相怜,这铭心刻骨的相思,却

何以自遣?”虚竹一听,不由得满面通红,以为他知道自己“梦中女郎”的艳迹,嗫嚅问

道:“段……段公子,你却又如……如何得知?”段誉道:“不知子都之美者,无目者也。

不识彼姝之美者,非人者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仁兄,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恨绵绵

绝无期!”说着又是一声长叹。他认定虚竹怀中私藏王语嫣的图像,自是和自己一般,对王

语嫣倾倒爱慕,适才慕容复和虚竹冲突,当然也是为着王语嫣了,又道:“仁兄武功绝顶,

可是这情之一物,只讲缘份,不论文才武艺,若是无缘,说什么也不成的。”

虚竹喃喃道:“是啊,佛说万法缘生,一切只讲缘份……不错……那缘份……当真是可

遇不可求……是啊,一别之后,茫茫人海,却又到哪里找去?”他说的是“梦中女郎”,段

誉却认定他是说王语嫣。两人各有一份不通世俗的呆气,竟然越说越投机。灵鹫宫诸女摆开

筵席,虚竹和段誉便携手入座。诸洞岛群豪是灵鹫宫下属,自然谁也不敢上来和虚竹同席。

虚竹不懂款客之道,见旁人不过来,也不出声相邀,只和段誉讲论。段誉全心全意沉浸在对

王语嫣的爱慕之中,没口子的夸奖,说她性情如何和顺温婉,姿容如何秀丽绝俗。虚竹只道

段誉在夸奖他的“梦中女郎”,不敢问他如何认得,更不敢出声打听这女郎的来历,一颗心

却是怦怦乱跳,寻思:“我只道童姥一死,天下便没人知道这位姑娘的所在,天可怜见,段

公子竟然认得。但听他之言,对这位姑娘也充满了爱慕之情、思恋之意,我若吐露风声,曾

和她在冰窖之中有过一段因缘,段公子势必大怒,离席而去,我便再也打听不到了。”听段

誉没口子夸奖这位姑娘,正合心意,便也随声附和,其意甚诚。两人各说各的情人,缠夹在

一起,只因谁也不提这两位姑娘名字,言语中的榫头居然接得丝丝入扣。虚竹道:“段公

子,佛家道万法都是一个缘字。经云:‘诸法从缘生,诸法从缘灭。我佛大沙门,常作如是

说。’达摩祖师有言:‘众生无我,苦乐随缘’,如有什么赏心乐事,那也是‘宿因所构,

今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段誉道:“是啊!‘得失随缘,心无增减’!话虽如

此说,但吾辈凡夫,怎能修得到这般‘得失随缘,心无增减’的境地?”

大理国佛法昌盛,段誉自幼诵读佛经,两人你引一句《金刚经》,我引一段《法华

经》,自宽自慰,自伤自叹,惺惺相惜,同病相怜。梅兰菊竹四姝不住轮流上来劝酒。段誉

喝一杯,虚竹便也喝一杯,唠唠叨叨的谈到半夜。群豪起立告辞,由诸女指引歇宿之所。虚

竹和段誉酒意都有八九分了,仍是对饮讲论不休。那日段誉和萧峰在无锡城外赌酒,以内功

将酒水从指甲中逼出,此刻借酒浇愁,却是真饮,迷迷糊糊的道:“仁兄,我有一位结义金

兰的兄长,姓乔名峰,此人当真是大英雄,真豪杰,武功酒量,无双无对。仁兄若是遇见,

必然也爱慕喜欢,只可惜他不在此处,否则咱三人结拜为兄弟,共尽意气之欢,实是平生快

事。”虚竹从不喝酒,全仗内功精湛,这才连尽数斗不醉,但心中飘飘荡荡地,说话舌头也

大了,本来拘谨胆小,忽然豪气陡生,说道:“段公子若是……那个不是……不是瞧不起

我,咱二人便先结拜起来,日后寻到乔大哥,再拜一次便了。”段誉大喜,道:“妙极,妙

极!兄长几岁?”

二人叙了年纪,虚竹大了三岁,段誉叫道:“二哥,受小弟一拜!”推开椅子,跪拜下

去。虚竹急忙还礼,脚下一软,向前直摔。段誉见他摔跌,忙伸手相扶,两人无意间真气一

撞,都觉对方体中内力充沛,急忙自行收敛克制。这时段誉酒意已有十分,脚步踉跄,站立

不定。突然之间,两人哈哈大笑,互相搂抱,滚跌在地。段誉道:“二哥,小弟没醉,咱俩

再来喝他一百斤!”虚竹道:“小兄自当陪三弟喝个痛快。”段誉道:“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哈哈,会须立尽三百杯!”两人越说越迷糊,终于都醉得人事不知。

第三十九回章 解不了 名缰系嗔贪

虚竹次日醒转,发觉睡在一张温软的床上,睁眼向帐外看去,见是处身于一间极大的房

中,空荡荡地倒与少林寺的禅房差不多,房中陈设古雅,铜鼎陶瓶,也有些像少林寺中的铜

钟香炉。这时兀自迷迷糊糊,于眼前情景,惘然不解。一个少女托着一只瓷盘走到床边,正

是兰剑,说道:“主人醒了?请漱漱口。”虚竹宿酒未消,只觉口中苦涩,喉头干渴,见碗

中盛着一碗黄澄澄的茶水,拿起便喝,入口甜中带苦,却无茶味,便咕嘟咕嘟的喝个清光。

他一生中哪里尝过什么参汤?也不知是什么苦茶,歉然一笑,说道:“多谢姊姊!我……我

想起身了,请姊姊出去罢!”兰剑尚未答口,房门外又走进一个少女,却是菊剑,微笑道:

“咱姊妹二人服侍主人换衣。”说着从床头椅上拿起一套淡青色的内衣内裤,塞在虚竹被

中。

虚竹大窘,满脸通红,说道:“不,不,我……我不用姊姊们服侍。我又没受伤生病,

只不过是喝醉了,唉,这一下连酒戒也犯了。经云:‘饮酒有三十六失’。以后最好不饮。

三弟呢?段公子呢?他在哪里?”

兰剑抿嘴笑道:“段公子已下山去了。临去时命婢子禀告主人,说道待灵鹫宫中诸事定

当之后,请主人赴中原相会。”虚竹叫声:“啊哟!”说道:“我还有事问他呢,怎地他便

走了?”心中一急,从床上跳了起来,要想去追赶段誉,问他“梦中女郎”的姓名住处,突

然见自身穿着一套干干净净的月白小衣,“啊”的一声,又将被子盖在身上,惊道:“我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