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陡觉怀里多了一人,奇怪之极,忽听得慕容复在井口说道:“表妹,你毕竟内心深
爱段公子,你二人虽然生不能成为夫妻,但死而同穴,也总算得遂了你的心愿。”这几句话
清清楚楚的传到井底,段誉一听之下,不由得痴了,喃喃说道:“甚么?不,不!我......
我......我段誉哪有这等福气?”
突然间他怀中那人柔声道:“段公子,我真是糊涂透顶,你一直待我这么好,我......
我却......”段誉惊得呆了,问道:“你是王姑娘?”王语嫣道:“是啊!”
段誉对她素来十分尊敬,不敢稍存丝毫亵渎之念,一听到是她,惊喜之余,急忙站起身
来,要将她放开。可是井底地方既窄,又满是污泥,段誉身子站直,两脚便向泥中陷下,泥
泞直升至胸口,觉得若将王语嫣放在泥中,实在大大不妥,只得将她身子横抱,连连道歉:
“得罪,得罪!王姑娘,咱们身处泥中,只得从权了。”
王语嫣叹了口气,心下感激。她两度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对于慕容复的心肠,实已
清清楚楚,此刻纵欲自欺,亦复不能,再加段誉对自己一片真诚,两相比较,更显得一个情
深意重,一个自私凉薄。她从井口跃到井底,虽只一瞬之间,内心却已起了大大的变化,当
时自伤身世,决意一死以报段誉,却不料段誉与自己都没有死,事出意外,当真是满心欢
喜。她向来娴雅守礼,端庄自持,但此刻倏经巨变,激动之下,忍不住向段誉吐露心事,说
道:“段公子,我只道你已经故世了,想到你对我的种种好处,实在又是伤心,又是后悔,
幸好老天爷有眼,你安好无恙。我在上面说的那句话,想必你听见了?”她说到这一句,不
由得娇羞无限,将脸藏在段誉颈边。
段誉于霎时之间,只觉全身飘飘荡荡地,如升云雾,如入梦境,这些时候来朝思暮想的
愿望,蓦地里化为真实,他大喜之下,双足一软,登时站立不住,背靠井栏,双手仍是搂着
王语嫣的身躯。不料王语嫣好几根头发钻进他的鼻孔,段誉“啊嚏,啊嚏!”接连打了几个
喷嚏。王语嫣道:“你....你怎么啦?受伤了么?”段誉道:“没......没有......啊嚏,
啊嚏......我没有受伤,啊嚏......也不是伤风,是开心得过了头,王姑娘......啊
嚏......我喜欢得险些晕了过去。”
井中一片黑暗,相互间都瞧不见对方。王语嫣微笑不语,满心也是浸在欢乐之中。她自
幼痴恋表兄,始终得不到回报,直到此刻,方始领会到两情相悦的滋味。
段誉结结巴巴的问道:“王姑娘,你刚才在上面说了句甚么话?我可没有听见。”王语
嫣微笑道:“我只道你是个至诚君子,却原来业会使坏。你明明听见了,又要我亲口再说一
遍。怪羞人的,我不说。”
段誉急道:“我......我确没听见,若叫我听见了,老天爷罚我......”他正想罚个重
誓,嘴巴上突觉一阵温暖,王语嫣的手掌已按在他嘴上,只听她说道:“不听见就不听见,
又有甚么大不了的事,却值得罚甚么誓?”段誉大喜,自从识得她以来,她从未对自己有这
么好过,便道:“那么你在上面究竟说的是什么话?”王语嫣道:“我说......”突觉一阵
腼腆,微笑道:“以后再说,日子长着呢,又何必急在一时?”
“日子长着呢,又何必急在一时?”这句话钻进段誉的耳中,当真如聆仙乐,只怕西方
极乐世界中伽陵鸟一齐鸣叫,也没这么好听,她意思显然是说,她此后将和他长此相守。段
誉乍闻好音,兀自不信,问道:“你说,以后咱们能时时在一起么?”
王语嫣伸臂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段郎,只须你不嫌我,不恼我昔日对
你冷漠无情,我愿终身跟随着你,再......再也不离开你了。”
段誉一颗心几乎要从口中跳将出来,问道:“那你表哥怎么样?你一直......一直喜欢
慕容公子的。”王语嫣道:“他却从来没将我放在心上。我直至此刻方才知道,这世界上谁
是真的爱我、怜我,是谁把我看得比他自己性命还重。”段誉颤声道:“你是说我?”
王语嫣垂泪说道:“对啦!我表哥一生之中,便是梦想要做大燕皇帝。本来呢,这也难
怪,他慕容氏世世代代,做的便是这个梦。他祖宗几十代做下来的梦,传到他身上,怎又能
盼望他醒觉?我表哥原不是坏人,只不过为了想做大燕皇帝,别的甚么事都搁在一旁了。”
段誉听她言语之中,大有为慕容复开脱分辨之意,心中又焦急起来,道:“王姑娘,倘
若你表哥一旦悔悟,忽然又对你好了,那你......你......怎么样?”
王语嫣叹道:“段郎,我虽是个愚蠢女子,却决不是丧德败行之人,今日我和你定下三
生之约,若再三心两意,岂不有亏名节?又如何对得起你对我的深情厚意?”
段誉心花怒放,抱着她身子一跃而起,“啊哈”一声,拍的一声响,重又落入污泥之
中,伸嘴过去,便要吻她樱唇。王语嫣宛转相就,四唇正欲相接,突然间头顶呼呼风响,甚
么东西落将下来。
两人吃了一惊,忙向井栏2边一靠,砰的一声响,有人落入井中。
段誉问道:“是谁?”那人哼了一声,道:“是我!”正是慕容复。
原来段誉醒转之后,便得王语嫣柔声相向,两人全副心神都贯注在对方身上,当时就算
天崩地裂,业是置若罔闻,鸠摩智和慕容复在上面呼喝恶斗,自然更是充耳不闻。蓦地里慕
容复摔入井来,二人都吃了一惊,都道他是前来干预。
王语嫣颤声道:“表哥,你......你又来干甚么?我此身已属段公子,你若要杀他,那
就连我也杀了。”
段誉大喜,他倒不担心慕容复来加害自己,只怕王语嫣见了表哥之后,旧情复燃,又再
回到表哥身畔,听她这么说,登时放心,又觉王语嫣伸手出来,握住了自己双手,更加信心
百倍,说道:“慕容公子,你去做你的西夏驸马,我决计不再劝阻。你的表妹,却是我的
了,你再也夺不去了。语嫣,你说是不是?”
王语嫣道:“不错,段郎,不论是生是死,我都跟随着你。”
慕容复被鸠摩智点中了穴道,能听能言,便是不能动弹,听他二人这么说,寻思:“他
二人不知我大败亏输,已然受制于人,反而对我仍存忌惮之意,怕我出手加害。如此甚好,
我且施个缓兵之计。”当下说道:“表妹,你嫁段公子后,咱们已成一家人,段公子已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