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无心(女师男徒)(15)
当年宁长闲亲自参与了醉春秋的酿制,玄予知道这两句中的真假,一梦千年是非休,醉春秋半酣之间,确实能见自己想见之人,能做自己想做之事。
真真假假,都没有什么借口。
唯一的理由是,他忘不了她。
果真荒唐,然而,却是事实。
玄予脚下呼唤而来的云,就那么停在半空中,不能再前进一步,那个他一直在追逐的身影,在榕树之间若隐若现的身影,像月光一样忽闪着。
这一瞬间,突然辩不分明,什么是醒,什么是梦。
玄予握紧了拳头,继续向前。
小包万万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师尊,她想上去喊,可是却忽然忆起现在她现在顶着一副自己都不认识的躯壳。她想了想,翻身御剑就准备离开。
“宁长闲。”
小包听到师尊低哑的声音。顿时浑身惊起一身冷汗,她本名确实是宁长闲,家人给她取了小名叫小包,然而自从来到不归山,这才了解到宁长闲是几百年前一位上仙的名号,所以自行隐去,大名就只当宁小包,可是,如今竟然被师尊发现了吗?
“宁……宁长闲。”
又是一声。
小包回头,愧疚地看着师尊。
她似乎看到师尊苦笑了一下。
“何必愧疚,你没有任何愧对我的事情,愧的只该是我,让你走的不干脆。”玄予慢慢接近她,小包差异地发现,她那本来直到师尊腰间的身高,竟然可以不用仰头便看到师尊的眉眼。
“我……”小包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出口冷淡如水的音调让她皱眉,最终选择闭嘴。
玄予依旧在缓缓接近,近到小包几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她驱使着脚下的清欢剑,想要后退,却冷不防被玄予一下子捉住了手腕。
“何必躲我?即便是醉春秋酒力作用,也要这般不近人情?”他冷笑一声,“不愧是长闲上仙。”
小包挣扎不得,想出声叫师尊,却又担心会因为这副皮相引发什么问题,干脆停止了挣扎,无波无情地看着他。
玄予微低下头,用心的看着她的眉眼,眼睛瞪得大而空洞。
直到两人鼻尖抵住,小包才晃过来神,她一把推开师尊,连连御剑后退,看到握着她手碗的手掌,一时挣扎不开,慌忙之间一个风雷手印就结成。
玄予半垂着眼睛,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鲜血顺着胳膊下流,染红了她的白衣。
“你还要怎样,接着来吧,我忍得了。”他平淡地说。
小包心头却一阵莫名其妙的悲怆,她挥袖拂去胳膊上沾染上的落叶,反倒宁静地站在那里,似乎是顺心而为,她淡然一笑。
魔君陛下沉默地看着他,小包感觉他的头发飘落在她的脸颊上,缓缓抬手要拂去。
“别。”
身子一紧,她感觉自己被抱住。
“求您,先别走。”
小包纳罕,可是嗓子却想被堵住般说不出一个字。
“求求您,先别走。”他的呼吸打在小包的脖子上,小包不由的皱眉。
小包听到师尊的声音里带着些从来都不曾出现过的乞求:“一晃二百九十八年,这是您第一次进入我的梦境,就请您再待一会儿,请求您。”
小包感觉到喷在自己脖颈间的呼吸越来越浓重,一种莫名其妙的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她抬起右手结印,一阵银光闪过,玄予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小包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似乎很熟练地施展法术托住师尊下落的身子,然后缓慢地把他送到了这棵大榕树的树根边。
转头看了一眼,她立刻御剑离开。
???
幽海边的月亮极大,比大荒任何地方的月亮都大,但是却不漂亮,像一个巨大地等待吞噬生命的葬野花。
葬野花开于坟墓,幽蓝色,雨天盛放。
幽海的月亮,也带着这么一层淡淡地蓝色。鬼火般的。
小包停下步子,接着月光往水里一看,心境起伏再无波无痕,此刻也忍不住惊异。
幽海的水中倒映出一个女人的脸,然而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似地。可是小包自从出生以来,记忆力就好得惊人,她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是,为什么会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
她眨眨眼,水中倒映的女人也眨眨眼。
那是一双细长的眼眸,华丽而且深沉,那黑色的眸底似乎沉浸着不知多少年的岁月沧桑,如古井般平定无波。
太平定,也太无情。
小包干脆盘腿,在退潮的幽海边静坐起来。微微阖目,她静下心感受天地自然。这时候,她才感觉一晚上都不平稳的内心开始安定下来。
“阿闲?”突然一道不确定的声音响起,音尾颤抖。
小包缓缓睁开眼,起身偏过头。
顾乐安脸上带着疲惫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他青色的袍子在大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一头乌发也似乎融入夜色中一般,顾乐安抬手安抚下在风中显得非常张狂的袖角,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
小包轻轻点头,当做招呼。
“阿闲……”他似乎苦笑一声。
“你——”小包开口,但是因为听到那种平淡如水的嗓音实在别扭,还是干脆闭嘴不言。
“果真是你。”顾乐安抬手拂去耳边乱发,衣角纷飞地自幽海那种带着淡淡蓝色的月光中走出,衬得整个人越发地温润如玉。
“我师父曾经给我卜过一卦,算定我此生三场大劫,没想到,这第二个,还是你。”他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意。
小包带着歉意一笑。
“如此劫数,是你,倒也无妨。”他垂眼微叹。
长闲皱起眉头,抬手拨开他伸来的手。
顾乐安垂眉苦笑。
小包侧过身向不远处的幽海岸走去,她步履从容安静闲适。顾乐安袖间的手握成了拳头,他移步追过去,袍子被幽海边的大风掀着,猎猎作响。
“虽然这样甚感冒昧。”她停步,慢慢地说着。“但是请你忘记今天的事情。”
顾乐安怔了怔,问:“何苦。”
小包一愣,带着疑惑重复他的话:“何苦?”
顾乐安笑,他想起当年宁长闲的寡淡性格,不由扪心自问,她可知道什么是苦?!他自嘲地说:“我多事了。”
“无妨。”小包回头,冲他微微点了头。“我要走了。”
幽海的月亮依旧散发着带着莫名其貌忧郁色彩的光芒,顾乐安抬头看了看天色,温润的双眼紧紧地闭上,然后又蓦然睁开,他上前两步,突然伸手拉住小包的手腕。
小包微微蹙起眉头,但是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何事?”
顾乐安悠然地微笑:“我总是留不住你,今日再见,我不想再尝那种感觉。“他慢慢地收紧手指,“今日,我不放你走。”
小包皱了眉。顾乐安指头尖开始露出一两似银色的光芒,像流水般的,霎时缠住了宁长闲的手臂,然后光芒顿时大盛,耀眼地像火山一瞬间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