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体会领悟。张无忌真正学过的拳术,只有父亲在木筏上
所教而拆解过的三十二势“武当长拳”。他知此后除了继续参
习九阳神功、更求精进之外,便是设法将已练成的上乘内功
融入谢逊所授的武术之中,因之每见飞花落地,怪树撑天,以
及鸟兽之动,风云之变,往往便想到武功的招数上去。
这时只盼空中的兀鹰盘旋往复,多现几种姿态,正看得
出神,忽听得远处有人在雪地中走来,脚步细碎,似是个女
子。
张无忌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女子手提竹篮,快步走近。她
看到雪地中的人尸犬尸,“咦”的一声,愕然停步。张无忌凝
目看时,见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荆钗布裙,是个乡村贫女,
面容黝黑,脸上肌肤浮肿,凹凹凸凸,生得极是丑陋,只是
一对眸子颇有神采,身材也是苗条纤秀。
她走近一步,见张无忌睁眼瞧着她,微微吃了一惊。道:
“你……你没死么?”张无忌道:“好像没死。”一个问得不通,
一个答得有趣,两人一想,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少女笑道:“你既不死,躺在这里一动也不动的干甚么?
倒吓了我一跳。”张无忌道:“我从山上摔下来,把两条腿都
跌断了,只好在这里躺着。”那少女问道:“这人是你同伴么?
怎么又有三条死狗?”张无忌道:“这三只狗恶得紧,咬死了
这个大哥,可是自己也变成了死狗。”
那少女道:“你躺在这里怎么办?肚子饿吗?”张无忌道:
“自然是饿的,可是我动不得,只好听天由命了。”那少女微
微一笑,从篮中取出两个麦饼来,递了给他。张无忌道:“多
谢姑娘。”接了过来,却不便吃。那少女道:“你怕我的饼中
有毒吗?干嘛不吃?”
张无忌于这五年多时日之中,只偶尔和朱长龄隔着山洞
对答几句,也是绝无意味,此外从未得有机缘和人说上一言
半语,这时见那少女容貌虽丑,说话却甚风趣,心中欢喜,便
道:“是姑娘给我的饼子,我舍不得吃。”这句话已有几分调
笑的意思,他向来诚厚,说话从来不油腔滑调,但在这少女
面前,心中轻松自在,这句话不知不觉的便冲口而出。
那少女听了,脸上忽现怒色,哼了一声。张无忌心下大
悔,忙拿起饼子便咬,只因吃得慌张,竟哽在喉头,咳嗽起
来。
那少女转怒为喜,说道:“谢天谢地,呛死了你!你这个
丑八怪不是好人,难怪老天爷要罚你啊。怎么谁都不摔断狗
腿,偏生是你摔断呢?”张无忌心想:“我这五年多不修发剃
面,自是个丑八怪,可是你也不见得美到哪里去,咱们半斤
八两,大哥别说二哥。”但这番话却无论如何不敢出口了,一
本正经的道:“我已在这里躺了九天,好容易见到姑娘经过,
你又给我饼吃,真是多谢了。”那少女抿嘴笑道:“我问你啊,
怎地谁都不摔断狗腿,偏生是你摔断呢?你不回答,我就把
饼子抢回去。”
张无忌见她这么浅浅一笑,眼睛中流露出极是狡谲的神
色来,心中不禁一震:“她这眼光可多么像妈。妈临去世时欺
骗那少林寺的老和尚,眼中就是这么一副神气。”想到这里,
忍不住热泪盈眶,跟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那少女“呸”了一声,道:“我不抢你的饼子就是了,也
用不着哭。原来是个没用的傻瓜。”张无忌道:“我又不希罕
你的饼子,只是我自己想起了一件心事。”
那少女本已转身,走出两步,听了这句话,转过头来,说
道:“甚么心事?你这傻头傻脑的家伙,也会有心事么?”张
无忌叹了口气,道:“我想起了妈妈,我去世的妈妈。”
那少女噗哧一笑,道:“以前你妈妈常给你饼吃,是不是?”
张无忌道:“我妈以前常给我饼吃的,不过我所以想起她,因
为你笑的时候,很像我妈。”那少女怒道:“死鬼!我很老了
么?老得像你妈了?”说着从地下拾起一根柴枝,在张无忌身
上抽了两下。张无忌要夺下她手中柴枝,自是容易,但想:
“她不知我妈年轻貌美,只道是跟我一般的丑八怪,也难怪她
发怒。”由得她打了两下,说道:“我妈去世的时候,相貌是
很好看的。”
那少女板着脸道:“你取笑我生得丑,你不想活了。我拉
你的腿!”说着弯下腰去,作势要拉他的腿。张无忌吃了一惊,
自己腿上断骨刚开始愈合,给她一拉那便全功尽弃,忙抓了
一团雪,只要那少女的双手碰到自己腿上,立时便打她眉心
穴道,叫她当场昏晕。
幸好那少女只是吓他一吓,见他神色大变,说道:“瞧你
吓成这副样子!谁叫你取笑我了?”张无忌道:“我若存心取
笑姑娘,教我这双腿好了之后,再跌断三次,永远好不了,终
生做个跛子。”
那少女嘻嘻一笑,道:“那就罢了!”在他身旁地下坐倒,
说道:“你妈既是个美人,怎地拿我来比她?难道我也好看么?”
张无忌一呆,道:“我也说不上甚么缘故,只觉得你有些像我
妈。你虽没我妈好看,可是我喜欢看你。”
那少女弯过中指,用指节轻轻在他额头上敲了两下,笑
道:“乖儿子,那你叫我妈罢!”说了这两句话,登时觉得不
雅,按住了口转过头去,可是仍旧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无忌瞧她这副神情,依稀记得在冰火岛上之时,妈妈
跟爸爸说笑,活脱也是这个模样,霎时间只觉这丑女清雅妩
媚,风致嫣然,一点也不丑了,怔怔的望着她,不由得痴了。
那少女回过头来,见到他这副呆相,笑道:“你为甚么喜
欢看我,且说来听听。”张无忌呆了半晌,摇了摇头,道:
“我说不上来。我只觉得瞧着你时,心中很舒服,很平安,你
只会待我好,不会欺侮我、害我!”
那少女笑道:“哈哈,你全想错了,我生平最喜欢害人。”
突然提起手中柴枝,在他断腿上敲了两下,跳起身来便走。这
两下正好敲在他断骨的伤处,张无忌出其不意,大声呼痛:
“哎哟!”只听得那少女格格嘻笑,回过头来扮了个鬼脸。
张无忌眼望着她渐渐远去,断腿处疼痛难熬,心道:“原
来女子都是害人精,美丽的会害人,难看的也一样叫我吃苦。”
这一晚睡梦之中,他几次梦见那少女,又几次梦见母亲,
又有几次,竟分不清到底是母亲还是那少女。他瞧不清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