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然来,怎么龙门镖局之中竟埋伏着四个和尚?自己一进
门便忽施突袭,又说甚么“血海深仇”?心想:“此事只有询
问镖局中人,方能释此疑团。”提声又问:“都总镖头在家么?
都总镖头在家么?”大厅空旷,隐隐有回声传来,但镖局中竟
无一人答应。
他心道:“决不能都睡得死人一般。难道是怕了我,都躲
了起来?又难道是人人出去避难,镖局中没了人?”当下从身
边取出火折晃亮了,见茶几上放着一枝烛台,便点亮蜡烛,走
向后堂,没走得几步,便见地下俯伏着一个女子,僵卧不动。
张翠山叫道:“大姐,怎么啦?”那女子仍是不动。张翠山扳
起她肩头,将烛台凑过去一照,不禁一声惊呼。
只见这女子脸露笑容,但肌肉僵硬,早已死去多时。张
翠山手指碰到她肩头之时,已料到这女子或许已死,然而死
人脸上竟是一副笑容,黑夜中斗然见到,禁不住吃了一惊。他
站直身子,只见左前柱子后又僵卧着一人,走过去一看,却
是个仆役打扮的老者,也是脸露傻笑,死在当地。
张翠山心中大奇,左手从腰间拔出虎头钩,右手高举烛
台,一步步的四下察看,但见东一个、西一个,里里外外,一
共死了数十人,当真是尸横遍地。恁大一座龙门镖局,竟没
留下一个活口。张翠山行走江湖,生平惨酷的事也见了不少,
但蓦地里见到这等杀灭满门的情景,禁不住心下怦怦乱跳,只
见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不住抖动,原来手臂发战,烛火摇晃,
映照得影子也颤栗起来。
他横钩悄立,心中猛地想起了两句话:“路上若有半分差
池,我杀得你龙门镖局满门鸡犬不留。”眼前龙门镖局人人皆
死,显是因都大锦护送俞岱岩不力之故,寻思:“那人下此毒
手,皆因三哥而起,由此推想,他该当是三哥极要好的朋友。
此人本领既高出都大锦甚多,又知此行途中可能会遇上凶险,
然则他何不亲自送来武当?三哥仁侠正直,嫉恶如仇,又怎
能和这等心如蛇蝎之人交上朋友?”越想疑团越多,举步从西
厅走出。烛光下只见两个黄衣僧人,背靠墙壁,瞪视着自己
露齿而笑。
张翠山急退两步,按钩喝道:“两位在此何事?”只见两
个僧人一动也不动,这才醒悟,原来两人也早死了,突然心
下一凉,叫道:“啊哟,不好,血海深仇,血海深仇……”适
才那四名僧人说甚么“你如此狠毒,下这等辣手,是男儿汉
大丈夫便留下姓名。”又说:“这血海深仇,非今日能报。”看
来龙门镖局这笔数十口的血债,都要写在自己头上了。当时
自己不明就里,不但亲报姓名,还露出仗以成名的银钩铁划
兵刃。那四名黄衣僧人却是甚么来历?
适才自己出手太快,只使了“不”字诀的四笔,便将四
僧一一击倒,没来得及察看对方武功家数,但四僧扑击时劲
力刚猛,显是少林派外家的路子。都大锦是少林子弟,这些
少林僧多半是应龙门镖局之邀前来赴援的,却不知俞二哥和
莫七弟到了何处,师父命他们前来保护龙门镖局的老小,怎
地以二哥之能,还是给人下了手去?
张翠山沉吟半晌,解开了若干疑团,寻思:“这四名少林
僧一去,少林派自非找上我不可,但此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
日,真凶到底是谁,少林武当两派联手,决无访查不出之理。
这里一切且莫移动,眼下是找到二哥和七弟要紧。”吹灭烛火,
走到墙边,一跃而出。
人未落地,突听得呼的一声巨响,一件重兵刃拦腰横扫
而来,跟着听得有人喝道:“张翠山,躺下了。”张翠山人在
半空,无法闪避,敌人这一击又是既狠且劲,危急之中,伸
左掌在敌人兵刃上一按,一借力,轻轻巧巧的翻上了墙头,这
一招乃是“武”字诀中的一“戈”,正所谓:“差池燕起,振
迅鸿飞,临危制节,中险腾机”,当千钧一发之际,转危为安。
他在无可奈何中行险侥幸,想不到新学的这套功夫重似崩石,
轻如游雾,竟绝不费力的便化解了敌人雷霆般的一击。他左
足踏上墙头,右手的判官笔已取在手中,敌人适才这拦腰一
击,刚猛劲狠,实是不可轻视的好手。
那出手袭击之人见张翠山居然能如此从容的避开,也是
大出意料之外,忍不住“咦”的一声,喝道:“好小子,当真
有两下子。”
张翠山左钩右笔,横护前心,钩头和笔尖都斜向下方,这
一招叫做“恭聆教诲”,乃是与武林前辈对敌之时的谦敬表示。
对方如此蓦地里出手,张翠山若不是无意间跟师父学了一套
从书法中化出来的武功,早已腰断骨折,身受重伤,他心中
虽然气恼,但谨守师训,对武林好手不敢失礼。
黑暗中但见墙下一左一右分站两名身穿黄袍的僧人,每
人手中都执着一根粗大禅杖。左首那僧人将禅杖在地下一顿,
当的一声巨响,说道:“张翠山,你武当七侠也算是江湖上的
成名人物,如何行事这等毒辣?”
张翠山听他直斥己名,既不称“张五侠”,也不叫一声
“张五爷”,心头有气,冷冷的道:“大师不问情由,不问是非,
躲在墙下偷偷摸摸的忽施袭击,这也算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吗?
素闻少林派武功驰名天下,想不到暗算手段也另有独得之
秘。”
那僧人怒吼一声,横挺禅杖,跃向墙头,人未到,杖头
已然袭到。张翠山但觉一股劲风点至胸口,当下虎头钩一带,
封住了禅杖的来势,判官笔疾点而出,当的一声,笔尖斜砸
杖身。那僧人只觉手臂一震,竟尔站不上墙头,重又落在地
下。但此招一交,张翠山只觉双臂发麻,原来这僧人膂力奇
大,当下喝道:“两位是谁,请通法号!”
右首那僧人缓缓的道:“贫僧圆音,这是我师弟圆业。”张
翠山倒垂钩笔,拱手道:“原来是少林派‘圆’字辈的两位大
师,小可久仰清名,不知有何见教?”
圆音说话似乎有气没力,呼呼喘急,说道:“这事关少林
武当两派的门户大事,贫僧师兄弟乃少林派的小辈,没份说
甚么话,只是今日既撞上了这件事,只想请问,龙门镖局男
女数十口,还有我两个师侄,都死在张五侠手下。常言道人
命关天,如何善后,要请张五侠的示下。”他说话似乎辞意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