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是个什么样子,却从不会无的放矢。
“说起来,他与我一样,抵达乌撒的次日便前往府城拜见府尊。在乌峰山遇到了‘流寇’,打斗中,‘误伤’了右手,险些致残……”
齐谨之语调平缓,听不出喜怒,但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心里发寒。
“他也遇到了‘流寇’?还受了重伤?”顾伽罗听出了齐谨之话里的深意,忽的生出一股怒气,“这些人也太狂妄了,当朝廷是摆设?还是以为自己是这里的土皇帝?”
寒门出身的读书人,好容易考中的科举。因为没有门路,被吏部一脚踹到了蛮荒之地。
但人家还是携家带口的来了。
结果呢,什么都还没做呢,更谈不上得罪了什么人,就惨遭毒手。
是,那位前任知县保住了性命,可右手却几乎废了呀。
对于一个读书人而言。手是多么的重要。
而且自古做官都要讲究个仪表。似孟复那般,不过是长得丑一点儿,考中了进士都无法做官。更不用说一个‘残废’了。
“知县受了伤。家人都被吓坏了,老母亲以死相逼,让知县辞官,再加上知县的手……最后一家人草草收拾了些细软。仓促离开了乌撒。”
齐谨之继续淡淡的说着。
“真真该死!”顾伽罗实在忍不住了,她虽出身豪门。却也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娇女。特别是在现代生活的那几年,更是学到、见识到了许多东西。
对于古代市井百姓的艰辛,她也知道一些。
‘流寇’毁掉的不仅是一只手,也不仅是一些财物。还毁掉了一个读书人终生的期盼,以及一个家庭的希望。
“伽罗,你也觉得他们该死?该杀?”齐谨之话锋一转。忽的问道。
顾伽罗咬牙,“这样目无法纪、心狠手辣的恶人自是该死。大爷,你、你是不是已经将那些人都、都——”
她伸出嫩白的手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齐谨之点了下头,“没错,乌峰山设伏的‘山匪’全都杀死了,人头我也带回来了,就堆在了县衙门外,我要让那些真正的恶人看一看,乌撒是大齐的治下,奉行的是大齐律,也当向圣人、朝廷效忠。至于那些人,哼!”
顾伽罗一怔,“大爷,你筑了京观?天呀,你们到底遇到了多少‘山匪’?”
齐谨之伸出两根指头,“二百余人,都是惯常做这勾当的老手,个个手上都不干净,所以我——”
他说这么多,就是不希望妻子觉得他是个残暴、冷血的屠夫。
他确实杀了人,但那些都是该杀之人,他绝没有滥杀无辜。
顾伽罗哪里管这些,立起身子,扑到近前,双手再次抚上齐谨之的胸膛,“你就带了十个人出城,就算有西南大营的援军,那也才一百人,对方的人数却是你们的两倍。你、你……你真的没受伤?”
她最后几个字,明显带了哭腔。
齐谨之傻了,呃,好像跟他想得不一样呢。大奶奶,你抓错重点了吧?
话说你听到自己的丈夫砍瓜切菜似的割了二百多脑袋,还血淋淋的带了回来,随后更是堆在了县衙门口,你就没有一点儿的畏惧、或是不适应吗?!
“伽罗,你别急,我真的没受伤,齐副将带来的人马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绝非那些偷鸡摸狗的毛贼所能比拟。收拾那样的乌合之众,五十人就够了。”
齐谨之反手捉住她的小手,双眼对上她的眸子:“伽罗,我发誓,我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没受伤就是没受伤。不过,我杀了那么多人,还把人头带回来示众,你会不会觉得太过分?”
说到底,齐谨之和马家(亦或是安南王府)之间,不是敌我关系,顶多算是内部矛盾。
齐谨之却使出这般狠手,虽师出有名,却很容易遭人非议。一个弄不好,还有可能被御史弹劾。
当然,齐谨之并不怕那些靠嘴皮子吃饭的家伙,他只担心妻子会因此而对他心生畏惧、乃至厌恶。
顾伽罗很奇怪:“这些人不都是该死之人吗?既是该死之人,杀了就杀了。再者,治乱世须用重典,乌撒形势复杂,大爷想要真正的掌控县城,就必须挥出铁拳!”
拜托,她也是四大国公府的人好伐,从小听着祖父的辉煌战绩长大,岂会这点道理都不懂?
顾伽罗的一双凤眼波光潋滟,偏又是那么的澄澈如水,齐谨之忍不住沉醉其中,心怦怦跳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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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互动
“你不觉得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是个冷血残酷的侩子手?”
心怦然而动,但鬼使神差的,齐谨之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梦’中的场景——
在那里,‘顾伽罗’逃出铁槛庵,混入齐家,趁着姚希若生产的当儿,亲手用剪刀将她戳成了筛子,害得姚希若一尸两命。
齐家的护卫出动抓人,齐令先、齐令源、齐谨之、齐勉之等主子们都闻声赶到。
齐谨之认出了‘顾伽罗’,厉声喝问她为何谋害姚希若母子。
‘顾伽罗’却似疯了一般又哭又笑,说了许多齐家的隐私,什么当年她是被陷害的,什么姚希若这个西府大爷的平妻跟齐勉之通奸,连腹中的孩子都是这对奸夫淫妇的野种,什么大长公主勾结叛逆……
该说的不该说的,‘顾伽罗’统统说了个遍,然后挨个儿将齐家的主子们骂了一番。
‘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便是‘顾伽罗’指着齐谨之的鼻子骂出来的话。
‘顾伽罗’更是满腔怨怼的说,“新婚之夜你丢下我出了京,让我沦为笑柄,否则我也不会被姚希若那个贱人骗了去。随后你又在西南屡造杀孽,却报应在我的身上,呜呜,我好好的一个妹子被你害死了,我也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疯疯癫癫的说了许多胡话。
许是纰漏的真相太不堪,哪怕是梦中,但齐谨之依然清楚的记了下来。
过去齐谨之深受梦境的影响,对顾伽罗非常厌恶,虽然为了家族、为了前程。勉强忍着和她继续做夫妻,但对她也没有半分在意。
不在意的人骂他什么,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然而此刻,他却非常想知道,顾伽罗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
至于为何想知道,齐谨之却没有深究。
“屠夫?侩子手?”
顾伽罗皱眉,满脸的不虞:“大爷在说笑话吗?您莫非忘了。我顾家亦是以武起家。我祖父驰骋疆场二三十年,父亲虽做了文官,可也曾跟着祖父上过战场——”
杀敌就是屠夫、侩子手?
难道在齐谨之眼中。她顾伽罗就是这么肤浅的人?
为了什么狗屁良善之名,连祖父、父亲都要嫌弃?!
顾伽罗生气了,用力甩着齐谨之包裹的大手,却怎么都挣不开。
齐谨之见她这般。紧绷的神经却松了下来,手上一用力。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你真是这么想的?不觉得我粗鄙、不文雅?不怪我不能时常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