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春风(785)+番外
完了,这下子不能跑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说时迟那时快,马车上跳下几名大汉,冲过来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就朝两名轿夫打过去。
轿夫无奈,只好松开欧阳杰,应付这些大汉,欧阳杰见有了空当,拔腿就跑,这时马车的帘子撩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欧阳先生,快快上来!”
欧阳杰大吃一惊,这个人是他认识的,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来不及多想,撩起袍子便上了马车,马车里的人对车把式道:“快走!”
欧阳杰从车窗里望出去,见几名大汉正在狠揍那两名轿夫,他冲着车里的人拱拱手:“焦兄,不等等那几位吗?”
焦渭轻摇折扇,笑道:“两名心怀不轨的轿夫而已,把他们揍一顿,自是要送到顺天府的,欧阳先生不用挂怀。”
也就是说,这几名大汉不会有麻烦。
欧阳杰重又向焦渭抱拳:“今日之事,多亏焦兄相助,否则......唉!”
他苦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焦渭哈哈大笑:“欧阳先生是把我也给骂进去了,你别忘了,我也是个无用的书生。”
欧阳杰自嘲地笑道:“不敢,不敢。”
他话锋一转:“焦兄,您怎会在这里?还有刚才那些义士,都是什么人?”
焦渭继续摇着他的折扇,笑眯眯地说道:“欧阳先生是少有的明白人,焦某就知道瞒不住您,果然,您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瞒您说,我已经等了您几天了,好在和高家的下人打听过,否则我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呢,唉,您若是再不出府,我就要找大姑爷推了这差事,欧阳兄不知道吧,苏州会馆的小凤仙出徒了,已经连唱几天,我竟然一次也没能去捧场。”
第八六三章 君不悟
欧阳杰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片刻之间便恢复了平静,他的大脑飞快转动,焦渭说的话一字不落全都落入他的耳中。
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就在他坐进马车的那一刹那,他便知道焦渭的出现并非偶然。
杨庭来了五天,他便五天没有出门,也就是说,焦渭已经在高府外面某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等了五天。
他与焦渭不过三面之缘。
焦渭提到“要向大姑爷推了这差事”,焦渭口中的大姑爷,绝不会是他自己的女婿,而是罗绍的女婿吧。
秦珏!
就在刚才,他还以为焦渭的出现是和罗绍有关,原来他猜错了,让焦渭来找他的,竟然是罗绍的女婿秦珏!
秦珏
欧阳杰心里五味杂陈。他从未见过秦珏,也从未想过要与秦珏有什么瓜葛。
他承认他是刻意地与焦渭结交,如果他还能够选择东主,他愿意投靠罗绍。
从欧阳杰听到的消息里,罗绍有些执拗,却又不失为谦谦君子,无论是做父母官,还是在清吏司,他虽然政绩平平,但却人缘极好,加之家境殷实,他不用为五斗米折腰,因此也没有贪墨的传言,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说他是个淳厚的人。
罗绍与霍英交情不浅,他进京后便是吏部清吏司郎中,那是四品以下最肥的缺儿,也是最容易平步青云的。可罗绍任期一满便离开了六部,以他是霍英学生、张谨女婿的背景,大可继续留在吏部,可他却去了国子监。
因此,欧阳杰给了罗绍四个字“自知之明”。
的确,罗绍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没有政客的虚伪与犀利,他不适合做霍英手里的刀,他从吏部调到国子监,是清醒之举。
清醒、淳厚,有自知之明。
如果说罗绍有何缺点,那就是没有野心吧。
这便是欧阳杰愿意选择罗绍的原因。
可是现在,焦渭却告诉他,对他感兴趣的人,是秦珏。
秦家那个最不听话的子孙,年少时便与身为族长的亲叔父分庭抗礼,尚未束发便以文采惊艳于世,十九岁斩杀宁王,立下不世之功,及冠之年钦点探花,之后马市大案、河间水患案,以及近年的王会笙案,经他之手,落马的大小官员近百人,到了如今,王承秋也是死在他的手上。
在江南在四川,关于秦珏的事迹流传很多,还被编成评书,茶楼酒肆里时常听到,杨善宗与秦牧素有交往,为此还专程派人到京城打探消息,待到消息传过来时,杨善宗冷笑:“秦家这是出了个哪吒转世的,是福是祸,等等再看吧。”
年少飞扬、狠戾绝决、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秦珏的这些特质令欧阳杰想起了一个人,当今天子赵极。
当然,是青年时期的赵极,而不是现在这位为了龙嗣不择手段,甚至无心朝政的赵极。
想到此处,欧阳杰只觉后背上冒出一层冷汗,秦珏要找他?
他淡淡一笑,道:“焦兄,改日我请你去苏州会馆,让小凤仙给你单独唱几曲。”
焦渭哈哈大笑,眼神却黯了黯,他已经说了是秦珏给的差事,欧阳杰却没有接招。
焦渭收敛笑容,严肃地问道:“欧阳兄,恕我鲁莽,冒昧一句,你可知那两名轿夫为何要抓你?”
欧阳杰微微一笑:“可能是看我这身行头还值几两银子,劫财吧。”
焦渭点点头,道:“唉,如今战乱不绝,就连京城里也不太平了,欧阳兄下次出门,一定要多带上几个人。”
欧阳杰道:“像焦兄这样?”
焦渭大笑:“大姑爷曾经说过,武人常常会嘲笑文人都是软骨头,个个怕死,可史书上也不乏慷慨赴义的文人,由此可见,文人并非怕死,而是要看死得值不值得,能否名留青史。文人之死,要有气节,要有骨气,若是做不到,那么也要知道自己值不值得去死。而我呢,安逸日子过得多了,是越来越怕死,我怕死了以后不能抱孙子,怕死了以后再也不能回到故乡给爹娘的坟前添捧土,所以我是个怕死的。”
欧阳杰没有说话,看着街外的景致,怔怔出神。
马车在苏州会馆前停下,焦渭拂拂衣衫,对欧阳杰道:“欧阳兄,进去坐坐?”
苏州会馆是要提前订桌子的,不是说来就能来。焦渭事先并不知道他会出来,之前一直在高家附近等着他,这一路走来,也没有打发人去订桌子啊。
焦渭笑道:“我这人也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来这里坐坐,欧阳兄若是没有别的事,不妨一起进去?这苏州评弹啊,初听不觉有什么,可是越听越有味道,听着听着就上瘾了。”
欧阳杰深知肚明,焦渭把他带到苏州会馆,绝不会是听听评弹那么简单。
可是他若是不去,那就只能独自一个人走了,正如焦渭所说,他也怕死,他也想抱孙子,他也想回到故乡给爹娘的坟上添把土。
他起身下了马车,和焦渭一起走进苏州会馆。
焦渭并没有带随从,两人刚刚踢进会馆,就有一个穿着茧绸直裰的年轻人走过来,冲着焦渭抱抱拳:“焦叔,您可算来了,这评弹听得我耳朵都要生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