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额叹口气,怜惜地拍着廿廿的手,“虽说这是你阿玛进献的狗儿,可它现如今的主子却早不是你家了!听闻它在内狗房里已经养了七年了,便是有错也都是内狗房的太监们没看好的错儿!”
“宫里规矩严,难道不知道有内廷各位行走之时,这些内狗房的狗儿就不应该出来的么?是他们怠惰了,忘了回避,这才酿成了大祸去。”
点额细细打量着廿廿的眉眼,“再说……就算要怪主人,也自有十七阿哥呢。他只是如今不在京中,等他回来,我自第一个与他说明白去。总归,不该牵连到你来。”
十五福晋这样一番话,说得廿廿的泪珠儿终是忍不住落下。
“福晋如此,倒叫奴才无地自容……可是不管什么情,还是什么理,终究侯夫人无辜,侯格格腹中的孩子更是无辜。”
点额便也叹了口气,“难为你懂事。你这样说,自是对的。侯佳氏不过是皇子使女,倒也罢了,可是她腹中的孩子,却是十五阿哥的血脉。”
“我们阿哥爷啊,这几年一直都在盼着能再有个小阿哥。这回阿哥爷也说,真盼望侯佳氏生下的是个小阿哥呢……”
廿廿便站起身来,“福晋,奴才想去看看侯夫人,然后向侯格格请罪。只要能让侯夫人和侯格格消气,奴才怎么都行。”
“只求……福晋开恩,帮奴才护住牙青……千万别叫他们拿了牙青的命去……”
再金贵的狗儿,若敢伤害皇孙,那也是要被活活打死的呀!
廿廿情愿自己去替,只要能护住牙青,让她干什么都行!
因为……这宫廷,原本与牙青无关。都是因为她,才让牙青也走入宫门来。
若牙青不来,自也不会遇上这滔天的祸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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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额低头沉吟,好一会子却还是摇了头。
“好廿廿,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是个好姑娘,你诚心实意想要弥补,我也都看得清楚——只是,你终究还小,你不知道侯佳氏这会子的身子有多要紧。”
“她已经因为惊吓动了胎气去了,太医来过,嘱咐千万不能再动气了。这会子你过去请罪,便是好心好意,可是她难免还要再动一番气。”
“那……对她的身子,对她腹中的孩子,岂不是就更不好了?”
廿廿这也才意识到,已是急得垂泪,“那奴才现在该怎么办?还求福晋体恤……”
点额叹口气,“现在啊,咱们也只能求佛菩萨保佑,让侯夫人和侯佳氏以及孩子,都稳稳当当地熬过来,谁也别落下点什么病根儿去。”
“这会子皇上、我们阿哥爷、十七阿哥全都不在京里。这个时候咱们谁都没办法决定什么。我呢,自是想护着你,也护着阿哥爷的子嗣,我想将这一切都做得好好儿的,只是我的身子……唉。”
廿廿也是垂泪,“是奴才的事扰了福晋的静养,是奴才该死……”
点额忙捂住廿廿的嘴,“好姑娘,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是个什么性儿,这些年十公主岂有不知,我又岂是半点都没听说过的?我们心下都知道,实则这与你无干。”
“现在唯有静,只能等。廿廿你这时候也得千万忍住了,不能去,也一句话都不能说,啊。”
第183章.183、忍
183、
点额的身子弱,强撑着跟廿廿说了这么些,已是有些气喘了。
点额强忍着,举帕子咳嗽了两声。
廿廿心下,更是内疚。
点额缓了口气,徐徐道,“咱们终究是女子,身在这宫廷之中,行动也不方便,便是满心的情意,却也使不出什么来。”
“可是你的心,我却也都明白……我的好姑娘,依我看,不如,你从今日起,为侯夫人和侯佳氏肚子里的孩子抄经祈福吧?”
“心到佛知,只要你诚心诚意,说不定神佛也会帮你保佑他们。到时候等侯夫人康复了,侯佳氏的孩子也平安降生了,那侯佳氏的气自也慢慢儿地就消了去。”
廿廿忙点头,“福晋说的对,我今儿回去就开始抄经!”
点额又有些虚弱,垂头去细细又想了一会子,才缓缓道,“还有一宗……”
廿廿道,“还请十五福晋明白示下。”
点额捋着手上念珠的穗子,缓缓道,“我倒是与你说句实在的话,虽说是侯夫人被狗咬,可是终究最金贵的还是侯佳氏腹中的孩子……这个孩子安,便一切都还有转圜,我还有几分把握替你护住那狗儿去。”
“可若是侯佳氏腹中的孩子有事……姑娘你明白的,那可是皇孙,你那狗儿是必定要活活打死的。”
廿廿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奴才明白……”
“故此为今之计,姑娘你所有的所有的心意,都得使在那孩子身上。除了常规的抄经,你若还有旁的更重的心意,不妨都使出来。”
廿廿一怔,“福晋的意思是……?”
点额缓缓道,“我倒是想起来,当年我的小二阿哥刚满月的时候儿,你来抱着他,那孩子那时候还小、不懂事,竟一把攥住了你领子里的长命锁去……”
“我那时候也年轻,不懂得世故,后来才听说,那长命锁可不能随便就拿走的,那是给小孩儿挡煞的……”
廿廿心头一动,一把抹掉眼泪,“奴才懂了。奴才这就去庙里求个寄命的符来,将自己的命寄托给侯格格的孩子……若侯格格的孩子当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就先用奴才的命来抵挡!”
点额又叹了口气,“只是……这个或许是有些重了。其中的利害取舍,终究要姑娘自己来定。”
“我也累了,姑娘先回去吧。我小歇一会子,待会儿还得去看侯夫人。”
廿廿忙起身告退。
点额虚弱地笑,“好姑娘,你且去吧。我这边,自尽我的力替你周全着。你的歉意,我这几日会寻机会,委婉地转达给侯夫人和侯佳氏。”
廿廿洒泪谢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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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额歪在迎手枕上,半睡半醒了一会子,还是吩咐含月,她要去看看侯佳氏。
便是都在后院里住着,正房和东厢房也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可是点额还是走得有些疲惫。
侯佳氏也忙起身,亲自来迎接。
点额叹口气,推着侯佳氏的手,“你啊,真是不仔细。本就月份大了,今儿还受了那么大的惊动,若是换了我早就躺着都动不了了。偏你还能起身下地。”
“快回去躺着,你这么走动,倒叫大家伙儿都跟着心下不安宁。”
侯佳氏咬了咬牙,“还不是方才听见那钮祜禄家的丫头来,我这才恨得实在躺不住了,要起来看看去!”
“亏福晋还一力压伏我,不叫我为难她……我额娘都被咬成那样,我的肚子也受了惊动,我如何还能忍下这口气去!”
点额坐下,点点头,“我自然明白你的心思去。人非草木,谁经历这样的事儿,心下能平静得下来呢?”
“可是我早告诉过你,这是宫里,凡事都是盘根错节,你得学会不看僧面看佛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