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相处下来,廿廿可知道乾隆爷可是位“小心眼儿”、“护短”的老人家。
当初那般心头宝贝的七公主许给了拉旺多尔济去,便是已经薨逝了,可是老人家或许也怕额驸忘了自己的女儿去吧?
而一个男人,能够忘记妻子的最大的缘故,就是身边又有了新人,有了孩子去。
绵宁皱了皱眉,“儿子倒是不知。”
廿廿又抓过绵宁来低声嘱咐,“……我想见见丹巴多尔济。他现在御前行走,你若见了他,帮我递个话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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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五日,圣驾自避暑山庄起銮回京。
丹巴多尔济身为御前侍卫,在路上倒方便相见。
月底的夜空无月,唯有星子如碎碎的芝麻,叫人心乱。
丹巴多尔济听罢,不由得凄然一笑,抬眸望向无月的天际,“……侧福晋说得对,他自小是在京长大,这宫里啊就如同他的家一样。”
“可是……侧福晋难道没想过,如今,他便是回来,又能如何?”
廿廿一怔,随即心下便是一颤。
丹巴多尔济凄然笑道,“十七年了,七公主已然走了十七年。他便是回来,看见皇上和十五阿哥,看见皇家的人,那眉眼之间何尝没藏着七公主的音容笑貌去?”
“便是这宫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哪一样不让他再想到七公主去?他回来做什么,只为徒惹一场伤心,觉察到他们两个已经天人永隔十七年那么久了么?”
廿廿想说话,可是喉咙却被什么给堵住。深吸一口气,却是眼角泪珠儿滑下。
是啊,尤其是在皇上的万寿节、中秋节,这本是人间最重视“团圆”的节日,可是七额驸便是回来,又向哪里去寻那伊人的芳踪?
身为蒙古亲王,七额驸从小在京长大,如何不知道不奉旨觐见是多大的过错?可是他宁肯错,宁肯受罚……也不肯来。
因为那些惩罚,都比不上他长途奔来,却只能看见一座空了的京城、宫苑的伤心啊……
第343章.343、两年前不能说的话
343、
九月初一,圣驾回到了京师,驻跸圆明园。
往年随驾出巡,廿廿都是并不停留,当日便返回宫里给嫡福晋请安。
可是这一回,廿廿却也不急,倒跟着皇上和十五阿哥在圆明园住下歇歇脚。
只是先派了四全回去送信儿兼请安,她自己三天后才回宫去。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廿廿知道,这消息她终究是瞒不住的。
嫡福晋这些年在宫里,虽说身子弱,可是早已手眼通天。
虽不敢说嫡福晋的眼线敢伸进皇上的内廷去,可是至少在阿哥所、内务府、御膳房、御药房等处早已培植了多年,如今早已树大根深了。
——这样说嫡福晋,不是否定,反倒是肯定。
因为身在宫里的女人们啊,尤其是十五阿哥这样身份特殊的,身为他们的福晋,这些事便都是女人们本该必修的功课。
否则,又该如何帮衬着自己的男人,护着自己的孩子们在宫廷这样的世界里平安度日去呢?
在这一点上,廿廿要做的不仅仅是要防备,也更要跟着嫡福晋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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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撷芳殿中所,却见中所大门洞开,点额竟然亲自率领家中人在门口儿迎着。
廿廿便也在一箭之地之外连忙落轿,特地步行过去,远远便行礼。
点额虽说迎出来,却也还是保持着嫡福晋的尊严,并未主动走上前来,只是在门口向廿廿伸手,等着廿廿自己走上前来,两人拉手行礼。
“怎么敢叫嫡福晋接出来?嫡福晋当真是折杀小妹了。”廿廿忙道。
点额却是轻轻摇头,“都是自家人,快四个月没见,便什么规矩都比不得想念要紧。”
侯佳氏、王佳氏也上前行礼。
侯佳氏当着点额的面儿,真是不客气,嗤了一声道,“我倒记着早些儿回来,偏咱们侧福晋不着急,非要在圆明园里耽搁了这好几日去。”
“也不知道是咱们侧福晋身娇肉贵呢,还是身子当真有什么不自在的;又或者说……”
侯佳氏说着,特地抬眸瞟了点额一眼,“又或者说,是侧福晋故意耽搁在圆明园里不想回来呢?”
廿廿静静听着,挑眸淡淡看过侯佳氏一眼。
意外么?完全不。
她早知道,侯佳氏永远是与她做对的急先锋,便还不用等嫡福晋发难,侯佳氏便也当真跟个猴儿似的自己着急跳上台来,按捺不住的。
“瞧侯姐姐说的,这般行云流水的,倒叫我想叉个话儿都叉不进去呢。”
周氏和星桂等人便都跟着笑了。
廿廿只看向点额,“侯姐姐就是这张嘴生得灵巧,什么有的没的叫她这么一说,都跟真实儿似的。”
星桂一个忍俊不住,“扑哧儿”就笑出声儿来。
点额便也顺势浅浅勾了勾唇。
廿廿深吸口气,眸光轻转,“偏她比我年长,在嫡福晋跟前伺候的日子也久,当着嫡福晋的面儿,我倒不好指斥她什么去。”
“只是我倒想提醒侯姐姐一句,这怎么着也是在大门口儿呢。侯姐姐对我这个当侧福晋的有什么不满意的,且忍一忍,进门去再说不成么?”
“没的叫外人都以为咱们家乱了规矩,一个庶福晋便是年长些儿、进门早些儿,便敢对皇上亲赐的侧福晋如此当面抢白了。”
点额身为十五阿哥嫡福晋,亲掌着所儿里的家规去,听廿廿这般一说,便也皱了皱眉。
“侯佳氏,侧福晋说的有理。不管你有什么话,都等进去再说;况且侧福晋乃是皇上亲赐给阿哥爷的,身份尊贵,怎容得你以下犯上去?”
侯佳氏暂且忍下,紧咬嘴唇跟着点额和廿廿进了门。
几人走过回廊,侯佳氏这才又道,“……若说以下犯上,妾身冒犯侧福晋是有错儿;可是侧福晋既已回京,却不立即回宫来给嫡福晋请安,这难道不是不将嫡福晋放在眼里,就不是以下犯上了么?”
廿廿叹了口气,“……侯姐姐这话儿该去问阿哥爷,或者干脆直接去问皇上!”
“好了……”点额伸手握住廿廿,“不说这个了。天儿也凉了,就别都站在风地儿下,赶快回房暖和着。有什么话,咱们明儿再说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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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廿廿自与刘佳氏相守着,一起用晚晌,说家常。
刘佳氏不比旁人,廿廿自是想将自己有喜的事儿主动告诉给刘佳氏。
正在忖着怎么开口时,倒见刘佳氏眸光有些儿微微闪动。
廿廿便笑,“刘姐姐对着我,还有什么话儿不好说么?”
刘佳氏这便轻叹一声,“你走了,家里倒也冷清下来,安静得从早到晚都没个人说话儿。我自将一颗心都放在三格格那去罢了。”
廿廿听着也是苦笑。
可不是么,她走了,连带着侯佳氏和王佳氏两个年轻的也走了,家里就剩下嫡福晋对着刘佳氏一个,两个人便是争,早年也都争过了。如今两人年岁都长,各自都不易再有孩子,便反倒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