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河工程的大坑,没将盛住给崴在里头,那都是有阿哥爷和皇上给兜着;要不然,岂能还有盛住的今日。
廿廿缓缓道,“爷说,汗阿玛会给巴宁阿治什么样的罪?惇妃娘娘必定会去向皇上哭求吧?还有十公主……皇上会不会念在惇妃娘娘和十公主的面上,再给巴宁阿些宽宥去。”
十五阿哥缓缓勾起唇角,“……他翻不了身了!人能容,天已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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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从大内便抄出谕旨来,乾隆爷下旨,痛骂巴宁阿。
原来当事情发生之后,乾隆爷当面问巴宁阿,巴宁阿还在狡辩,说“奴才受恩深重,不论大小各工,皆系亲身不时督查,方得工归实用,帑不虚糜”。
乾隆爷斥道:“伊面奏之言,皆属虚饰全不足信!”
乾隆爷怒极之余,又道:“或冥冥之中,另有别项昧良害理之事,是以佛天不佑,令其败露。不然,何以京城、热河、此等高大殿座,不一而足,从未有瓦片脱落之事?是其既已昧良欺伪,则前在扬州,必有营私黩货之事!”
乾隆爷是说,京城、热河等地这样高大的殿宇多了,怎么就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那必定是巴宁阿还有别的罪愆,连上天都都看不过眼,要在这一事上一起都给他抖搂出来!
因巴宁阿前为两淮盐政,这是一个最容易产生贪墨的官职,故此乾隆爷断定他在江南必定有事,这便命江苏巡抚密密彻查。
“务将巴宁阿在两淮任内有何贪黩败检情节,据实查奏。不可因同系内务府之人,稍涉葭莩,代为徇隐。”乾隆爷还警告江苏巡抚,不得有任何瞻徇包庇,否则“恐奇丰额不能当此重咎”。
至此廿廿才终于明白昨儿个阿哥爷说巴宁阿“再也翻不了身”了,所从何来。
身在两淮盐政那样天下数一数二的肥缺上,本朝已经折了多少位大臣去?故此这个巴宁阿也必定不干净!只要一项罪名坐实,又兼之有天降其罪的异象,这巴宁阿纵然再是惇妃的兄长、十公主的母舅,也没得救了。
廿廿看完邸报,垂首细思半晌。想着想着,终不免梨涡含笑。
星桂小心在畔瞧着,见自家格格先是神色谨肃,后来却笑了,这便心下不稳妥,上前小声询问,“格格……您,没事儿吧?”
廿廿含笑抬眸。
星桂和星楣两个自都是廿廿的心腹,只是两人的性情终究有别。相处下来,星桂更为沉稳、严谨,星楣却心直口快了些。
故此,许多要紧的话儿,她倒是放心交代给星桂的。
廿廿压低声音道,“不瞒你说,去年因为大舅爷调任的事儿,就是从这巴宁阿的调任上起的,故此我去年倒留心了一回此事去。”
巴宁阿原任两淮盐政,他被皇上调回京来办工程的差事,便叫原来的淮关监督董椿来办两淮盐政;而董椿原来的淮关监督空缺,叫原本在粤海关办差的盛住来补。
这前后有个连带的关系。
“我因留意,便觉此事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同寻常——皇上是将巴宁阿调回来办事,办就办了,皇上还给他叠加恩擢,先给侍郎衔,又升为总管内务府大臣,后来干脆还赏给了花翎和黄马褂……”
“这一系列的恩赏,自比两淮盐政那边的油水更吸引人,想来这巴宁阿毫无戒备就赶紧从江南回来了……”
“他自己妹子惇妃娘娘本就是‘宠妃’,他外甥女儿十公主更号称是皇上的心头肉,故此他自己又得了皇上这样多的恩赏,自是骄傲生满,赴热河办差后,便狂妄自大,连差事都不好好办了。”
第367章.367、儆猴
367、
星桂渐渐听出味道来了,便也忍不住眸光一闪,“这个巴宁阿,既然在两淮盐政的差事上,没曝出贪墨之事来,那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江苏巡抚等官员忌惮他是惇妃娘娘的兄长,这便不敢上奏参劾;”
“可是同时何尝不是巴宁阿此人也是素性狡诈、凡事谨慎之人?毕竟正如格格所说,本朝折在两淮盐政上的例子,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他既然到了这个差事上,便不会不小心翼翼,必定会设法给自己打扫干净、留下后路去。”
“若想要这样的人罪行败露,便得先叫他放松警惕,那皇上这些加官进爵、赏戴花翎和赏穿黄马褂之时,可不正是有这样的效果么?”
廿廿含笑点头,欣慰地捏捏星桂的手。
进宫数年,星桂终于一点点成熟了起来,越发可以倚重。
“你说的对,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皇上的法子果然奏效,他这不是已然狂妄到连奉旨修葺安远庙,都敢不亲自到场,还敢在皇上面前扯谎了?”
“一来这是欺君大罪,二来他那也是亵渎神明;三来么……”廿廿忍不住抿嘴笑,“那么巧,就偏赶在皇上刚到热河,前去安远庙拈香时,叫这瓦片掉下来,将他的罪行都掀开……”
这一切的一切,看似天意,若直到这会子还嗅不到人为的味道,那就当真不用在这宫廷里活着了。
星桂含笑点头,“皇上圣明!”
廿廿垂首而笑。她不便说,可是心里却是有数儿的——皇上圣明,自家阿哥爷又哪里是白给的?
自家阿哥爷啊,看似温和平静,可是该到杀伐决断之时,从不手软!
这才是君王该有的模样,对这天下臣民宽容仁慈,可是对敢于越雷池之人,从不吝施以雷霆手段。恩威并济,赏罚分明。
瞧着自家格格这么笑眯眯的模样儿,星桂知道格格是想好事儿呢,只是她一时不敢去乱猜,这便岔开话茬儿道,“……都说惇妃娘娘得宠,可是瞧皇上对她兄长的这手段,可是半点儿都没有怜惜惇妃娘娘的意思啊。”
廿廿小时候儿领教过惇妃的脾气,这便也是含笑道,“说她是宠妃,她就是咯。不过真宠与假宠,又什么时候该宠、什么时候不该宠,总归都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
“这东西可从不是外人能参透的……”
便如惇妃这两回过整寿,皇上非但没给按着宠妃的级别格外赏点儿什么,反倒只是按着普通年份过千秋的例子来赏给的,根本都如忘了是十年一遇的整寿似的。
便在去年,皇上将巴宁阿调任回京的时候儿,在一道谕旨里的话,此时想来也是意味深长。
皇上彼时说,“巴宁阿身为嫔妃兄弟,暂时监管税关还可以;但是若是时间长了,终究不大合适”。这话如今回头想来,又何尝不是在点一点那位恃宠生娇的惇妃娘娘呢?
想来,这些年巴宁阿在两淮盐政任上,绝对不会少了孝敬自己的妃位妹子吧?
如今皇上退位禅让在即,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将“宠妃”的兄长给狠狠惩治了,那惇妃这一生担着的“宠妃”的名号,最终的最终,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终究成了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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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受了巴宁阿的牵连,两广总督查出粤海关去年一共短收了银两二十四万余两。两广总督奏请由原粤海关监督盛住等人来赔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