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著监提福长安,前往和珅监所,跪视和珅自尽后,再押回本狱监禁。”
至此,和珅、福长安一案尘埃落定。从正月初三日太上皇崩逝,到十八日赐和珅自尽,前后一共十五日。
不过半月之间,权臣伏法,朝堂整肃,廿廿心下终是一口恶气出尽了。
在同一道谕旨中,皇帝还处置了和珅与福长安的子侄家眷。
皇帝重提当年和琳陷害福康安,弹劾福长安私运木材之事,“此案并非和琳秉公劾参,实系听受和珅指使,为倾陷福康安之计”。而这一回查抄出和珅家中僭越用楠木所造房屋。楠木与福康安运输的普通木材,其罪行轻重还用问么?
再者,就凭和琳与福康安之间的这心结,便是和琳奉旨同福康安剿办湖南苗匪,亦因和琳从中掣肘,以致福康安及身未能办竣。故此和琳于苗匪一案,有罪无功。
由此,皇帝下旨革去和琳的公爵,并从太庙中撤出,并将他家里所设的专祠,一并拆毁。
至于和珅之子、十额驸丰绅殷德,因身为固伦额驸,且和珅的公爵是因捕获王三槐所得,故此皇帝施恩给他们家留一个伯爵的爵位,由丰绅殷德来承袭。
和琳之子丰绅宜绵,亦著革去公爵,收回侍卫的差事,不准在乾清门行走。只是皇帝也还是顾念丰绅宜绵的妹子,此时乃是质郡王绵庆阿哥的福晋,故此仍加恩赏给丰绅宜绵云骑尉世职,叫他在本旗当闲散差使。
其余,因与和琳有姻亲的苏凌阿;以及因为曾经在和珅家教过书,而被和珅举荐入朝为官的侍郎吴省兰、李潢、太仆寺卿李光云等人,年纪到的准原品休致;不到年纪的,退回原职。
廿廿先时还悬着心,当谕旨听到最后,已是忍不住唇角勾起。
“……快,预备些好嚼咕,我去看看皇上!”
半个月来都难见舒心模样的主子,这会子忽然这样如释重负的,星楣等人都高兴之余,也觉好奇。
星楣忙问,“主子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星桂道,“必定是因为和珅、福长安一案已然尘埃落定。和珅今日已自尽,这件事算是过去了,主子放下心来了。”
星楣好奇打量着廿廿问,“还是……十公主和十额驸得以幸免,没受牵连,叫主子放心了?”
廿廿故意绷起脸来,“嘘,这些可由不得你们捕风捉影去。还不预备吃食去?”
星桂挽着星楣,两人一起去预备了。
到了膳房,星楣轻叹一口气,“主子现如今是什么都不准我问了……连‘捕风捉影’这样的词儿也安到我头上了。”
星桂眸光轻闪,“主子毕竟从前跟十公主、和珅和琳兄弟两家有过那么一场情意,故此皇上宽贷了十额驸和丰绅宜绵去,非但没有连坐治罪,甚至还每人都给他们留了个爵位世职,叫他们日后不至于衣食无着……那前朝后宫,便自然有人会忍不住捕风捉影,说这是咱们主子在皇上面前给吹的风。”
星楣也叹口气,“也是。毕竟十额驸倒还罢了,有十公主的缘故;倒是丰绅宜绵的确是有些宽纵了,就更没理由还给留云骑尉的世职去……想必宫里有知道过去的事儿的,知道主子从前认过丰绅宜绵当哥哥的。”
星桂想了想,缓缓道,“其实这些人当真猜错了,我倒觉着皇上是为了质郡王绵庆阿哥的福晋啊……毕竟质郡王福晋是丰绅宜绵的亲妹子。”
星楣倒是耸肩,“这好像不是理由吧。想当年,雍正爷可曾为了敦肃皇贵妃年氏,就饶了年羹尧去?故此我也觉着,皇上真正顾着的,必定不是质郡王福晋,还是咱们主子这一层情分吧。”
星桂抬眸看了星楣一眼,轻声道,“嘘……咱们可别乱说嘴去。终归主子自己心下才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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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带了食盒,来到上书房。
环望周遭,廿廿轻声道,“再过几日,皇上的苫次便要挪出上书房了。这会子看着,倒有些留恋。”
第469章.469 要走了
469、
皇上已然下旨,五日后,亦即二十三日,大行太上皇的梓宫将从乾清宫挪出,奉移到景山观德殿去。那皇上守孝所居的倚庐,便也要随之更换地方儿,挪到距离观德殿更近的地方去。
皇帝点点头,“此处,是皇考龙驭上宾之后……我离皇考最后的、最近的地方。”皇帝已然是竭力克制,然则还是红了眼圈儿去。
廿廿喉咙也是发紧,赶紧克制住,只伸手去默默地握住了皇上的手。
太上皇的梓宫,从乾清宫挪到景山,然后再奉移到皇陵去……终究是要一步一步,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而这天下,唯有他们夫妻两个,执手相望,再没有背后那个老人家无声的荫蔽。
廿廿摁住心绪,努力放松下来,眼波轻轻流转,“妾身此来,是来‘犒君’的。”
“嗯?”皇帝眼圈儿发红,一时没转过弯儿来。
廿廿捏了捏皇帝手心儿,“皇上是君,不是军,故此啊妾身是来‘犒君’的。”
廿廿点到即止,并不说破具体的缘故。
可是皇帝反倒放松下来,轻哼了一声,“还以为你心疼爷,原来却是犒赏。爷倒失望了~~”
烛光摇曳之下,廿廿眸光晶璨,“皇上若是病了、累了、困顿了,才是我该心疼皇上的时候儿;可是眼前,皇上杀伐决断,恩威并用,使得朝堂风气为之一清……正是皇上意气风发之际,哪儿该是我心疼皇上的时候啊?”
“所以我才是来犒君的,只为想皇上表达我这满心里的敬佩还尚且不够……”
皇帝长眉轻挑,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向上的弧度来。
“治罪和珅、福长安,也是你亲自带人办下的,又不是爷一个人的事。”皇帝目光温暖,如这冬夜里跳跃的灯火,熨进廿廿心底。
廿廿轻声道,“若论这动狠的,妾身是钮祜禄氏,是天生的狼女,办起这样的事来倒是容易。可是便如这自古以来,都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的道理一样,妾身奉皇上的旨意,带额驸大臣侍卫们拿下和珅与福康安;可是妾身却没本事稳定住他们两个遽然被擒之后的朝堂。”
“凭他们两个当年在朝中的地位,他们两个骤然被擒,必定引起朝堂巨震。若是在旁的朝代,或许都可能酿成一场大祸……可是再看皇上,不过十五天内,一切都已经料理停当,皇上将整个朝堂全都稳稳掌握在手心里,没人敢因这件事而又半点的异动。”
“皇上这睿智,不亚于列祖列宗打江山的魄力,妾身只敢佩服到五体投地。”
皇帝眸光轻暖,摇摇头,“爷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
廿廿轻叹一声,上前伸臂圈住皇帝的腰,抬眸定定仰望皇帝的眼睛。
“这便是皇上的圣君仁心之处。明明做到了历代帝王都做不到的杀伐决断——便是当年康熙爷擒鳌拜、太上皇忍鄂尔泰和张廷玉,那都是要多少年的预备呢;可是皇上不过一夕之间,前后总共才十五日啊!可是皇上却无半字居功,反倒说自己没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