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小声道,“奴才忖着,这里头怕是有周折和误会……三阿哥年岁小,那肃亲王又岂有不懂事的?尤其他给三阿哥送玉器,不是从阿哥所那边儿走的,还特地从咱们储秀宫饭房太监手里走……这总有些故意绕弯儿的意思。”
廿廿听着便也缓缓挑眸,“继续说。”
月桂道,“故此奴才觉着,那玉器虽说是肃亲王要送给三阿哥的,可肃亲王其实却未必是想直接递到三阿哥手里……肃亲王其实是要送给主子您看的。”
“三阿哥进学,那些玉器的含义,三阿哥自然不明白;可是主子您明白啊……肃亲王自己不便进内廷面见主子,便用这样的方式委婉地将‘正大光明’匾后的事,想禀明主子您知晓……”
廿廿眉心一蹙,轻轻叹了口气,“他对我们母子十分尽心,我倒是明白,但是他却终究失于冒失……他以为我储秀宫饭房的太监便都与我一条心么?他是太不明白这后宫中人心的复杂和险恶了。”
一提到那饭房太监,月桂也是轻轻咬牙,“这事儿原本是肃亲王府里的太监,与咱们宫里那饭房太监两个人手递手的事儿,本来不至于叫外人知晓,可如今既然闹出来了,那便足见咱们宫里这个饭房的太监是个不足信的!”
廿廿轻轻点头,“他们剪我一羽翼,我却也可借此从我身边儿拔掉一根钉子……这里外里,我也不算太亏。”
月桂便也轻笑一声,“可不!他们倒帮咱们找到一个有二心的!若没这事儿,咱们怕是还没留意到饭房那班太监呢……幸亏这回只是饭房的太监传递物品,还不是在吃食里出了问题,便还算咱们捡着了!”
一想到饭食都可能出问题,廿廿脊背都是凉的。
是啊,幸好。
廿廿静静抬眸,“……趁着这次的机会,叫四喜索性彻底将饭房里所有人都彻查一遍。”
月桂点头,“奴才们也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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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皇上针对此事的正式旨意便传了下来。
果然,皇上痛斥了肃亲王永锡一顿:“永锡祇系远派宗藩,三阿哥上学,与彼何涉?”并命亲王郡王齐集,将永锡所进的物品,当着这些亲王郡王的面儿,掷还给肃亲王去。
受此事影响,肃亲王所管镶蓝旗汉军都统、管理圆明园八旗事务,俱行革退。仍交宗人府议处。
还有肃亲王长子伊子敬敏,著革去副都统散秩大臣;次子,也就是廿廿的二妹夫敬叙,革去额外散秩大臣,俱在闲散王公上当差。
第512章.512、任你处置
512、
皇上的旨意传下来,想必是那些期待看见肃亲王家倒台的人,是志得意满了。
可是廿廿却也并未失望,倒松了口气。
“虽说失了差事,但是爵位却毫发无损。那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听主子如此说,倒叫月桂等人也都精神一振。
可不,肃亲王永锡虽被革去镶蓝旗汉军都统和管理圆明园的差事,但是肃亲王依旧还是肃亲王,依旧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八大世袭罔替的王家。
他的长子敬敏、次子敬叙虽都被革去了散秩大臣和额外散秩大臣的差事,但是二位的爵位依旧还都是辅国公……
爵位还在,那就俸禄还在,便是少了一项差事的进项,但是他们这些宗室爵位的担任差事,原本许多就只是发给爵位俸禄,并不额外给差事的俸禄了,倒不影响什么。
这父子三个,总归是与那些个没有爵位、世职的闲散宗室不同的,那些闲散宗室是指望着差事的俸禄过活;而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差事不过是锦上添花,若没有了,锦缎的底子那依旧还是锦缎。
况且只要还有爵位在,凭着肃亲王这太宗长房、八大世袭罔替王家的身份,迟早还要再赏赐差事,出朝为官的。
月桂便也忍不住抿嘴笑了,“……奴才瞧着,这便仿佛又是如上回十七爷一样的事儿了。明里是罚,罚得还挺大的响动,但是内里却压根儿就没伤着什么去。”
廿廿轻轻叹口气,“是啊。好歹敬叙依旧还是辅国公,那二妹便依旧可凭爵位入宫相见。”
月桂含笑点头,“皇上自然知道主子是等了这些年才终于有了姐妹在宫中见面的机会,皇上如何能忍心就给革除了呢。”
廿廿静静垂眸,“倒是也巧,这回十七爷冥冥之中又当了一回肃亲王家的挡箭牌去。是他与寿康宫太监私下交通在先,后头才有肃亲王与咱们宫里饭房太监交通在后……皇上如此责罚肃亲王,倘若还有人觉得意犹未尽,想要反驳的话,那岂不是成了要将前头十七爷的事儿也重新翻出来了?”
“肃亲王终究是远派宗藩,与皇上早已不牵筋连肉的,可是十七爷不同,那可是皇上在这世上,唯一的本生兄弟了。”
月桂便也轻叹口气,“可不。这可当真是冥冥之中,不知哪位老主子在天有眼,护住了肃亲王——啊不,实际上还是护持住三阿哥小主子去了。”
廿廿点头。
若是绵恺再大些,比如说过了十三岁,那这事儿就不会只是肃亲王自己一方受牵连,便连绵恺都要受罚了。
“我去拈一炷香。”廿廿起身去慈宁宫后殿的大佛堂。
香烟袅袅,廿廿无声敬拜。
在她心中,无声地祝祷:“今日之事,媳妇知道肃亲王的心意,然则媳妇与三阿哥母子,从无觊觎‘正大光明’匾额后之心。”
“那匾额后,无论皇上封的是谁的名字,媳妇也都全心全意尊崇皇上的心意……还请汗阿玛、额娘明鉴。”
香烟袅袅,随风清扬,直达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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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八日,绵恺正式进学;仅隔一日,颖贵太妃便薨逝了。
老太太因已过满了古稀高寿,走之时也是心满意足的。
唯有放不下的,依旧还是她抚养长大的十七爷。
尽管十七爷都这么大的人了,可也时常出些小孩儿的事儿,便总叫老太太放心不下。老太太便将十七爷再郑重托付给廿廿。
本已多日昏沉的老太太,忽然间这样清醒,廿廿心下便已经明白,这已是回光返照。
廿廿便特地一脸的笑意盈盈,握着颖贵太妃的手道,“……他骗得了世人,原本应骗不过您老去。他啊,虽是看着荒唐、糊涂,可心下怕是这天下顶尖儿的明白之人。”
“再者,皇上是谁啊,是他一奶同胞的亲兄。若是皇上当真有半点不护着十七爷的地方儿,都不用媳妇出头,便是天上的先帝爷和孝仪皇后额娘都不能饶了皇上不是?”
廿廿将颖贵太妃的手放回被窝里去——老太太的手,已经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
廿廿忍住泪,继续含笑道,“您老人家忘啦,养心殿里可是供奉着先帝爷和孝仪皇后额娘的神牌呢,那二老啊可是日日夜夜地盯着皇上呐。”
颖贵太妃安然地轻轻闭上了眼睛,嘴角含笑,“我乏了,让我一个人,睡一会儿……我很高兴,终于可以去见先帝爷,还有孝仪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