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下疼惜廿廿,便赶紧裹住了嘴儿,这一晚耐心地抚慰、想要熨平廿廿身上、心上的悲凉去。
次日一早皇上起身去了,廿廿还躺在衾帐里,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不知道舒舒那边儿得了信儿,心下又该是个什么滋味呢。”
月桂想了想,“该是天都塌了的感觉吧?”
当日皇上的旨意传下来:“额亦都为本朝开国勋臣,其后嗣如阿里衮、丰昇额,均曾为国宣勤,著有劳绩。丰昇额之子明安,未能承受朕恩,自获咎谴,旋即身故。念其祖父前劳,是以加恩将伊子和色本,赏给主事,令其在吏部行走。”
“今闻和色本又已病故,且伊家现有两世孀居,情殊可悯。明安之次子那苏巴图、尚在穉龄,著加恩赏给主事,在家支领半俸,以资养赡。俟伊年长及岁,再行带领引见当差,用示朕笃念旧勋、推恩后裔至意。”
明安次子那苏巴图年纪还小,还在上学,尚未及岁。但是皇上还是赏给了主事的职衔,是给他一份俸禄,用以养赡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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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各旗都统衙门、户部、皇后、皇上的几轮初看、复看,嘉庆九年的八旗秀女挑选终于办完了。
被“上记名”的几位秀女,都留宫居住些日子,最后再从中挑选人品行为都出众的。
忙完了这事儿,便已是三月。
自从进了三月,廿廿不知怎地,便颇有些疲倦之感。
先前忖着,怕是一来因为选看秀女,颇为费心和劳累不说,又因有明安父子相继身故的事儿,牵动了廿廿几寸伤感去的缘故。
更何况,原本就有“春睏”这一说呢。
皇上三月要去谒陵,瞧着廿廿有些疲倦,这便叫廿廿不随驾一起去了。
原本因为去年秋狝,廿廿没随着去热河,这回皇上便怎么都希望廿廿能陪他一起出行的。
廿廿便含笑道,“我没事儿。与皇上说好了,一起去。”
可是皇上不放心,攥了廿廿的手坐下来,伸手去探廿廿的额头,“……爷心有余悸,怕还是前年在热河那会子的病根儿没除尽。”
廿廿含笑摇头,“都这么久了,亏皇上还放在心上。真没事儿。”
廿廿自己心下有数儿,前年那回事实际别有内情,是她在借力使力罢了,实际上自己身子没什么要紧的。
“再说,今年是额涅二十周年忌辰的大日子,我怎么能不去给额涅亲行祭礼呢?”
皇帝便也欣慰点头,“额涅是九月初九的生辰,你是十月初十,这本来就是缘分。况且二十之数,正应和了你的小名儿,故此爷今年才特别想有你陪着去啊。”
廿廿便笑,“那皇上还犹豫什么?咱们去呗!今年皇上去谒陵的日子晚,都三月了,天儿都暖和了,我自没事的!”
皇上想了想,便也点头,“既如此,等咱们从皇陵回来,顺路过汤山行宫,便叫你去泡泡温泉,驱驱寒就是!”
廿廿含笑点头,“好啊!”
因廿廿打定了主意要陪皇上谒陵去,这便跟皇后的亲蚕礼撞了期。
原本家里有諴妃呢,便是廿廿不能亲蚕,一切都交给諴妃便也妥当。可是在挑选恭代行礼的嫔妃人选时,廿廿还是略微犹豫一下,最后将华妃给加上了。
连皇上都挑眉看廿廿一眼。
廿廿静静垂眸,“今年是个特殊的年头,华妃从转过年来身子一直不大好,便当给她冲个喜吧。”
第614章.614、算错数儿了
614、
皇上这一路去谒陵,不仅恭谒的是大清天子的陵寝,也去祭了明成祖朱棣的长陵。
这些明代天子陵寝,都是当年乾隆爷特谕重修,显示了一代帝王的胸襟去。
廿廿则在孝仪纯皇后神位前,以及孝庄文皇后的昭西陵前驻足最久。
廿廿在孝仪纯皇后神位前行完了礼,才猛然抬眼看见那神位上的忌辰之日……她登时惊住,回首悄然伸手召唤皇上。“……爷,您快点儿过来!”
皇帝正率领王大臣等在先帝爷神位前行礼呢,见廿廿这般小手在空中抓挠,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总归看着廿廿神色之间颇有些慌张似的。
那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尽管这会子这么说有些不合时宜,但是那明明看上去就是,呃——跟活见了鬼似的。
皇帝悄然回眸,咳嗽了一声儿,“你们继续行礼,朕去给皇后额娘们先行行礼去了。”
绵宁也悄然远远地向廿廿的方向望过来,漠然转回头去,轻声道,“汗阿玛去吧,儿子率大臣恭谨行礼就是。”
皇帝欣慰,伸手按了按绵宁的肩头,便赶忙朝廿廿走过去。
幸好后宫与外臣一同行礼时,中间儿有黄幔和罗伞隔着呢,皇帝绕过黄幔来,倒也能隔住大臣的视线去——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典礼,哪个大臣是活拧歪了才敢在这会子还东张西望吧?
“怎么了?”皇帝疾步走过来,急忙拢住廿廿还伸在半空里,有些六神无主的手。
廿廿这一张脸又是红,又是白的,却仿佛说不出话来,只指着孝仪纯皇后的神位去。
“嗯?”皇帝怎么都没想到是他额涅神位的方向啊。
那是额涅,他与廿廿的情缘,原本也是冥冥之中都是因额涅而来的,廿廿方才怎么还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去?
皇帝先跪下行了个礼,这才抬眸去瞧额涅的神位——不过,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啊。
皇帝忙扯着廿廿的手,悄声说,“别闹,这是额涅的神位,能出什么事儿啊?”
廿廿说不出话来,其实不是吓的,那是尴尬的……这会子叫皇上一问,就更是满脸通红了。
可是她瞧出来皇上着急了,便赶紧深吸口气,强压住尴尬,低声说,“皇上,我该死……”
皇帝吓了一跳,“这,这是浑说什么呢?”
廿廿红着脸又指了指孝仪纯皇后的神位,悄声说,“皇上……我竟算错数儿啦。今年是额涅三十周年的忌辰,可是我出京之前,竟给记成二十年了……”
皇帝也恍然一怔,急忙一拍脑袋,赶紧趴地下又磕了两个响头。
“哎哟,爷那会子岂不也跟你一起错了?”
可不是么!他原本知道的啊,承办典礼的大臣们在奏折中也反复多少次地提过这个数目字儿的,他在大臣面前说话的时候儿也没迷糊啊。可是怎地一到廿廿面前儿,听她说了这数目字儿,他竟想都没想,直接就当成是二十年啦?
廿廿已是尴尬得要哭了,攥着皇上的衣袖直想哽咽,“我这是不孝啊……我这是怎么了,皇上,我怎么连这么个数儿都算不明白了?我,我好像是变傻了呢?”
皇帝神色看着平静,却也陪着她一起抽了抽鼻子,“不是你一个人儿傻,爷也跟着你一起变傻了。”
廿廿瞧着皇上,不由得扑哧儿一乐。
她原本还想说,她连这么个数目字儿都算不清楚了,就凭这么个木头疙瘩似的笨脑袋,还怎么好意思当正宫国母啊?可是皇上却也说跟她一起迷糊了,那她总不能叫皇上也说他自己不好意思当天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