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镞便笑笑,又行个半蹲儿,“回二位贵人主子,不是奴才不肯听二位贵人主子的吩咐,而实在是华妃娘娘的身子……华妃娘娘的病情怕吵,今儿又说头晕,从早上到现在连膳食都没太进,故此是着实不便见客。”
如贵人与芸贵人对了个眼神儿,芸贵人有些无奈,刚想示意如贵人离开,可她就看见一抹坚硬的光从如贵人眼中倏然滑过。
——这对于芸贵人来说是陌生的。
如贵人从前都是柔软谦恭的性子,她从未见过如贵人露出如许神色。
如贵人摆了摆袖子,“这么说,姑娘就是不肯通融喽?那我们方才期盼姑娘一场、又与姑娘说的那番话,便算都白说了。”
星镞轻轻咬了咬嘴唇,便也只管行礼谢罪,“还请二位贵人主子体谅……真真儿是华妃娘娘身子不妥。”
星镞的话音未落,芸贵人都没看清是怎么发生的,便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接下来星镞脸颊上便挨了重重一个巴掌!
所有人都惊住。
如贵人却只是淡淡地收回手掌来,也不看向众人惊愕目光,只管带了点儿悠闲地看了看她自己扇红了的掌心,“我想你弄错了,忘了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我跟芸贵人肯来见你,站在门外等你这么半晌,又叫你一声‘姑娘’,柔声细语地与你说话,你便忘了你是奴才!”
“我们来见华妃娘娘,这是我们内廷主位之间的事儿,而你们不管是谁名下的,却也不过都是宫里供驱使的奴才罢了,何时轮到你们说‘行’还是‘不行’?!”
星镞惊得怔住,捂住脸,明明火辣辣地疼,却忽地不敢言语。
便是之前那故意刁难的小太监,也吓得干脆双膝跪倒在地。
如贵人掌心的红终于褪去了,她才缓缓地放下了手去,轻轻叹了口气,“你也甭瞪着我瞧。你进宫的年头也不短了,这宫里的东南西北风是怎么吹的,你心里该有个谱儿。我不妨直说:就凭你今儿的不逊,我便是只赏给你这一巴掌,对你来说都是造化!若是来日……又岂是这一巴掌这么简单?!”
“甚至,就算你想当的忠奴,那也都是你自己的事儿,可是你当真就不为你母家想想?”如贵人说着,抬眸定定望向天空,“你是华妃娘娘名下的奴才,可是你怎么不想想,华妃娘娘不过是这延禧宫里一宫的当家人,可是整个后宫,乃至整个宫廷,真正的主子又是谁?轮不轮得到华妃娘娘去?”
“你护着你的主子,可是你的主子来日还护不护得住你?更护不护得住,你母家阖家大小去?!”
星镞喉头一梗,终是缓缓在如贵人面前跪倒了下来。
她抬眸望着如贵人。
一个小小的贵人,当然没资格张这么大的嘴,说这么大的话;可是眼前的这位如贵人,偏偏与皇后娘娘出自同门,且又生着一张与皇后娘娘颇有几分相似的脸。此时如贵人这般高高在上的姿态,板着脸说话的模样儿,便越发像极了皇后去!
——如贵人进宫已经三年,从未如此过。可是此时竟然如此强硬,难保不是她得了皇后的授意而来!
她是可以不在乎一个小小的贵人,可是她……在这个情形之下,当真还敢与皇后娘娘为敌吗?
如贵人见星镞终于跪倒下来,满意地点点头。
“你且尽管办你的差事,只进内替我通禀就是。至于我进了门儿之后,见了华妃娘娘,那以后的事儿便都自与你无干了。”
第632章.632、不如归去(上)
632、
星镞狼狈入内。
华妃抬眼瞟她一眼,“这么半天都没见你的影儿,你忙什么去了?”
星镞是她贴身儿伺候的女子,这么半天不在眼前,自然已是引起了她的警觉去。
“方才就听见外头有动静,脚步声儿听着都不对劲儿,急了乱了,也散了……必定是外头有事儿,是不是?”
华妃便是落到此时境地,眼界毕竟还是有的。
星镞赶忙行礼,“回主子,是……如贵人和芸贵人来了,在宫门外呢,说非要见主子。奴才几个设法拦着,不想叫她们搅扰了主子休养,可是……”
华妃便眯了眯眼,“拦不住?还是你们那些拦着人家的法子,都被人家给化解了去,叫你们无计可施了?”
星镞不敢也不好意思回答了。
华妃便轻轻笑了声儿,“又是一个钮祜禄,又是一个狼……我倒没看错她,我知道她这三年来不过是故意蜷着呢,这天下怎么会有当真低眉顺眼的钮祜禄去!”
星镞望着华妃,倒不知该怎么接话儿。
华妃幽幽抬眸,“既然已经来了,且你们都已然拦不住了,那便请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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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镞引了如贵人和芸贵人入内。
华妃虽说虚弱地协议病榻,可是眼睛却依旧还是毒的。她远远瞧着如贵人,看着她实则在袖口里攥紧的手指,还有她努力镇定,可是事实上还是有些微微发颤的双肩,便不由得冷淡一笑。
“如贵人,来就来吧,我能想到你会有话想要跟我说……可是你却带着芸贵人一块儿来,便有些画蛇添足了。”
“怎么,你实则还是害怕不是?那你从走进我这屋子,叫我瞧见你第一眼开始,你就已经落在下风了……”
如贵人深深吸气,抬眸努力地接住华妃的视线。
“多谢华妃娘娘提点,不过就算我泄露了怯意,不得不在刚走到华妃娘娘眼前儿时就落了下风……实则,倒也无妨。”
“终究我还年轻,位分更是低,以我的年纪,以我在宫中的资历,以我的位分,在华妃娘娘面前落在下风,那是自然的,不输,更不丢人。”
华妃不由得笑起来,“钮祜禄……好,果然一个比一个厉害!”
如贵人如此,那芸贵人更早已是胆怯得小脸儿发白。如贵人便伸过手去,紧紧握了握芸贵人的手,将自己也留存不多的热量和勇气,让渡给芸贵人去。
芸贵人感念地抬眼看了看如贵人。
如贵人回望着芸贵人,缓缓而笑,“至于我带芸妹妹来,那自然是给我壮胆儿啊。华妃娘娘不要小看新人,更别轻视了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芸妹妹连养心殿都敢闯,怎么华妃娘娘自认为比皇上还要更有威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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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便笑了,“你不用这么急着给我扣帽子……我啊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故此我从来都只跟后宫里的女人们比,我才不跟皇上做比呢。你这话,对着我,说不着。”
华妃抬眼瞭了芸贵人一眼,“你进宫三年,一向扮作低眉顺眼的模样儿。可是你今儿到我眼前来,锋芒毕露,再不是从前三年中那个如贵人的模样儿……”
“你以如此真面目示人,今儿又必定在我眼前口吐不少真话……怎么,你不怕叫芸贵人给听了去,叫她从此认清了你其实是个什么人去?”
华妃的话叫芸贵人面色登时一变,赶忙转头殷切地望着如贵人去,轻声呢喃,“如姐姐,我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