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宁依旧立在月台上,抬眸静静地看着远方。
不多时,寝殿内传来瓷器跌碎的响声,紧接着星镞惊慌的呼喊声破窗而来——
绵宁登时眯了眼,“去瞧瞧,拿住了!”
五州登时带人冲入寝殿内,立时摁住了星镞,捂住了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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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月生月殁,光影轮转,幽魅明灭。
各种锣鼓声、炮仗声,阵阵不绝而来,闹腾得人心下烦乱。
整个后宫,上至寿康宫中各位太妃、皇后廿廿,再到各位贵人常在,虽不用齐集来一起行月食救护礼,然则却也都需要在各自宫中小佛堂拈香行礼。
月食,终究对于这些后宫里的女人们来说都不是吉利之事,谁也不知道天意这是要示警在谁人的身上。
直到钦天监预先奏报的月食时辰过了,廿廿这才松一口气,由月桂扶着,回到寝殿坐下歇息。
这会子便传报,说二阿哥绵宁前来求见。
这么晚了,按说成年皇子不该入内。可是今儿的时间特殊些,二阿哥又是率领群臣一起行救护礼的,那这会子二阿哥来,便有公事。
廿廿便准了,叫绵宁进。
绵宁进内,噗通跪倒,便已落泪,“儿子回小额娘,方才救护礼毕,因行礼之处就在延禧宫左近,儿子便赴延禧宫先行问华妃娘娘的安。可是孰料,孰料,华妃娘娘已经……”
廿廿的心也跟着“忽悠”一颤,心跳得急了,眼前略有些发黑。
她使劲攥住帕子,竭力平静问,“华妃她,怎了?”
绵宁叩头在地,已然痛哭出声,“回小额娘,华妃娘娘她……已然,已然,殁了。”
廿廿的气儿也漏喘了一记,她向后靠在条枕上,也抬眸定定瞧向夜空天际。
月食。
廿廿轻叹口气,“我知道了。我这就叫人通传六宫,叫諴妃和吉嫔率各宫,赴延禧宫齐集吧。”
绵宁却哽咽道,“儿子还请小额娘收回谕旨……今晚月食,儿子窃以为各宫娘娘都不该惊动。此事既是儿子第一个撞见,小额娘便交给儿子处置吧。”
终究是天意难测,这月食之夜,的确是后宫所有人都不安稳。况这黑夜里的,也着实是不方便。
廿廿便也点头,“便要叫你受累了。”
绵宁叩头道,“儿子会亲自为华妃娘娘守夜,还请小额娘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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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是次日才从宫里送出去。皇上此时身在静香园龙神祠行礼祈雨,暂时顾不上,并未还宫。
一直到二十八日的晚上,皇上才以七月要享太庙的缘故,匆匆从宫外赶回宫中。
第636章.636、不惜
636、
皇上终于回宫来,廿廿率领六宫,连同绵宁和绵恺,都一起接驾。
摆在眼前最要紧的事儿,便是华妃的薨逝。
廿廿还想着该怎么跟皇上说,却不想皇上只是淡淡摆了摆手,“朕今日便要进斋宫斋戒。旁的事,若没什么要紧的,便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就是。”
可那终究是妃位,皇上后宫里仅有的两位妃位,廿廿还想尝试着再问问。
毕竟妃位薨逝之后,还有种种丧仪。比如王公大臣是否需要齐集行礼,至少内廷中的嫔位、贵人她们,以及王福晋等,是否该齐集举哀等,这总归都还要请皇上的示下。
皇帝眸光依旧清淡,他凝视廿廿的眼睛,“……只叫绵宁和諴妃她们去办吧。绵宁率近支宗室,諴妃率内廷主位和王福晋们送一送也就行了。”
绵宁在旁听了,心也是一定,这便忙上前问,“……因汗阿玛未曾回宫,故此华妃娘娘薨逝之事尚未对外宣告。那儿子便将此事知会礼部去?”
皇帝眯眼凝视绵宁一会子,却摇了摇头,“不必了。若叫外头知道她是月食之夜薨逝的,倒不知又会传出什么来,便就说是今儿的事儿吧。”
绵宁遂更松一口气,这便行礼,“儿子这就去办。”
绵宁带着众人一起退下,皇上这才松了口气儿,一边换衣裳准备进斋宫斋戒,一边凝视廿廿的腰身,“……这些日子可都稳当吧?若不是因见了蝻子,爷便也不会一出宫便这样久。”
“蝻子”便是蝗虫的幼虫,一见蝻子出现,便是今年又要闹蝗灾的先兆。
而今年的这先兆更是有些惊人——皇上竟然在自己的御书案上看见了一只蝻子!
在皇宫大内,守备自然森严之地,这蝻子竟然能堂而皇之落在皇上的御书案上,由此便可猜到宫外这蝻子的数量得有多惊人!
故此皇上一来是为祈雨,而来更是为了这可能的蝗灾,才出宫赴各处宫庙拈香行礼,替万民祈祷今年的年景能不受旱情和蝗灾的影响。
廿廿便含笑点头,“皇上出宫拈香行礼,自是为护佑天下万民的大事,当下便再没有比这事更要紧的去。”
皇帝更不动声色,小心打量廿廿腰身去。
好在皇后衣饰本就要比旁人更雍容,加上袍子的腰身都是富余的,这便还看不出什么来。
换好了斋戒的素服,皇帝握了握廿廿的手,“安心养着,甭管宫里出什么事儿,都且撂给他们忙去,你别自己个儿跟着操心受累的。记着,后宫里不管谁出了事儿,也都比不上你更金贵去。”
廿廿含笑点头,“皇上放心,我知道了。”
皇上的话,便也是廿廿心中所想。便如华妃的事,她怎么也没想到是绵宁前来报的信儿。至于绵宁怎么就这么巧赶上了,那中间又曾发生过什么,廿廿便也都选择不问了。
总归,这条归路是华妃自己选的,这世上的道路千千万,若不是自己的腿脚一步一步走过来,便谁也没办法始终逼迫你去。故此这条路华妃已经走了这么多年,已经错过了那么多个回头的机会,那这条路的尽头,是撞南墙还是殒命,终究都是自己铸就。
至于绵宁……
廿廿心思甫动,便也都压下去。心中总归依旧还都是这些年来的过往,在她面前,绵宁还是绵宁,她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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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当晚入斋宫斋戒,华妃的死讯也正式昭告天下,便记在了六月二十八这一天。
皇上对华妃之死的冷淡,叫宫中众人都颇有些意外。
便是皇上回宫来急着入斋宫斋戒,可是好歹去看一眼的工夫,应该还是有的。可是皇上就是选择这般擦肩而过,就仿佛这一条性命的逝去,半点分量都没有。
皇上斋戒三日后,七月初一日,皇上赴太庙行礼。
一直到次日,亦即七月初二日,皇上才姗姗来迟,到吉安所华妃金棺前赐奠。
皇上虽然终究还是来华妃金棺前赐奠了,但是还是引起了不小的争论——妃位丧仪,按例除了有内务府下的官员、福晋齐集举哀之外,自然还该有皇子、公主穿孝。
虽则说此时宫中已然没有尚未出嫁的公主,但是皇子却还是有两位的。可是皇上并未吩咐两位皇子为华妃穿孝,只在宗人府呈上的穿孝排单里,圈了几个宗支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