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原本还指望着沈佳氏这个孩子,想着若是个阿哥,那便也可放下心了。这内院里已经有你们几个,已是够了。”
十五阿哥缓缓抬眸,望住点额的眼。
“可是沈佳氏这回诞下的,终究又不是个阿哥。那或许就是那侯佳氏的造化到了,也是福晋你的心意合该不应白付……”
十五阿哥点点收了笑,正色起来,“那侯佳氏,既然福晋你已经叫人给开了脸,左右来日不能再出宫的了。这便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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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额满面的笑,缓缓抬眸,“阿哥爷终于点头了?”
十五阿哥轻哼一声,“我的心意,福晋早就知道了;福晋的心意,我又岂有不明白的?”
“再说那侯佳氏生得明艳动人,又是世家之女,总没有叫她只当使女的。”
点额又笑,“她既对阿哥爷有心,阿哥爷果然也是早就心里喜欢了她的。”
十五阿哥点点头,手指头尖儿拈着扳指儿转了转,“没错。这几年难得再遇见个顺眼的,好在年轻,说不定将来是个宜子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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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了填仓日,宫里的年算是彻底过完了。二月,十五阿哥禀明了乾隆爷,这便将侯佳氏正式收房为侍妾。
乾隆爷也没多问,甚至并无意外的样子,顺顺当当准了。
后院里,所有人都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至少面上是如此的。
原本也是如此:十五阿哥原本后院里的人,上自福晋点额、下至几位格格,全都是多年的老人儿,且都有过孩子,彼此谁也不嫉恨谁去;再加上点额管得严,阿哥爷也一碗水端平,这几年也没人翻起什么风浪来。
只要阿哥爷的心里没有偏爱,那众人的心便也都是跟着平静些儿的。
只是此时情形有变,后院里多了新人,偏还是年纪小的。
唯独侧福晋骨朵儿扛不住,人前人后地泄露了怨怼去。尤其是对着侯佳氏的时候儿。
虽说侯佳氏此时的身份,已经不再是使女,而成为了十五阿哥的侍妾,可是因为侯佳氏是侧福晋房里出来的人,便是收房了,也依旧还是随侧福晋住着,跟从侧福晋来修习内职。
如此,两人便依旧还是在一起,每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地,谁也躲不开谁去。
骨朵儿便一日没给过侯佳氏好脸色看,素日里的冷嘲热讽,甚至当面的责骂,都不刻意避着人去。
侯佳氏日日在人前都是忍气吞声,几乎要以泪洗面去。可是当着十五阿哥和福晋的面儿的时候,却对骨朵儿伺候得更为殷勤周到去。
唯有与她一同进宫、在她被收房之后拨给她使唤的王佳氏看得见,侯佳氏挂一脸泪痕走回自己的梢间的时候儿,关门的刹那,已是神色尽变,轻易抬手便擦干了泪痕去。
王佳氏轻叹一声,只问,“难为你竟都忍下来,竟是将性子都磨平了一般。我原本还替你揪着心,如今看起来,倒是我白担了心。我去给你端盆热水洗洗脸吧?”
侯佳氏抬眸,望着王佳氏,已然破涕为笑。
她之前落泪有多委屈,此时的笑就有多灿烂。
“我的好姐姐,也累得你替我揪心去了。我就知道,在这宫里,就算谁不待见我,也总有姐姐陪着我。”
因侯佳氏与王佳氏二人是一起进宫的,侯佳氏此时便是身份上升了,可却没资格有陪嫁女子进宫来伺候,终究身边人依旧还都是官女子。她便唯有王佳氏一人可以倚仗。
正式收房那天,王佳氏自是要第一个改口称“格格”,自称“奴才”,可是却叫侯佳氏给一把抱住了。
侯佳氏怎么都不肯王佳氏这么改口,甚至她还亲自到嫡福晋点额和十五阿哥面前去求,请阿哥爷和福晋准王佳氏不必改口。
十五阿哥也说,难得她如此重情义,况且皇子使女平素也没什么机会走出所儿里去,只在后院这么叫着,倒也无妨,这便准了。
侯佳氏此举,倒也感动了众人,王佳氏当日也是落下泪来。从此伺候起侯佳氏来,更为用心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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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屋内唯有她们两个,侯佳氏明艳的脸上,之前的柔弱委屈全都不见,一双眼凌厉如刃,菱角样的唇边挂着嘲弄的笑意。
“她骂什么便由得她去。总归她骂得越狠,阿哥爷便越是疼惜我;我越是委曲求全,阿哥爷便更是不进她的门儿了!”
自从那纸片儿的事儿,阿哥爷就更是恼了侧福晋去,原本还能顾着新婚的颜面,偶尔去她房里坐坐;现如今,便干脆都不搭理她了。
甚而,如今阿哥爷倒是到侯佳氏这边儿常来常往,每一次都不可避免地从骨朵儿的门口经过。
侯佳氏知道,那侧福晋坐在窗内必定是咬碎了银牙去。可是侧福晋的怨气儿不敢向阿哥爷和嫡福晋撒,这便自然都要记在她头上来。
她心里早做好了准备——从当初她被叫去嫡福晋面前,应下这个事儿起,她就已经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她有胆子应下这个事儿,那她就也没什么好怕的。侧福晋的那些责骂,在她眼里,不过是色厉内荏,她才不在乎。
“她痛快在嘴上,可是疼的却是在她的心上……这便是最好的报应了,哪儿还值当我回嘴去?”
王佳氏看了侯佳氏一眼,便也只道,“还是换盆凉水吧?你好歹也刚哭过,倒仔细用热水再胖头肿脸了去~”
侯佳氏妙眸一转,“不,就用热水。胖头肿脸便胖头肿脸,唯有这样儿,阿哥爷见了才会心疼,也才会更厌恶她去。”
王佳氏也怔住,定定望侯佳氏一眼,“你……当真决定如此?”
侯佳氏便笑了,“姐姐你快去就是。我难不成回头还要责怪你伺候不周去么?”
王佳氏叹口气,“可是明儿她见了你那样儿,没准儿更不乐意,这便说不定又要怎么排揎你去了。”
“便是有阿哥爷和福晋护着,可终究她是侧福晋,身份有别,你便总是难免明里暗里要吃些亏的。”
侯佳氏倒咯咯地乐,并不放在心上似的。“姐姐说得对,她是皇上亲赐的侧福晋,我不过是个辛者库的汉姓女……身份上自比不了她,可是并不是说,我就没旁的法子去对付她了。”
“嗯?”王佳氏听得也是一愣,不知侯佳氏的话中之意。
王佳氏听不懂,侯佳氏倒也不意外,缓缓垂首,用指甲拨了拨自己腕上的手镯去。
她只含笑看着那手镯泛起的华丽珠光,也不多说,只在自己心眼儿里荡漾着。
总归此时撷芳殿中所这后院里,除了她跟骨朵儿之外,无论是福晋,还是从前那些格格,都是老人儿;她真正的敌人便只有侧福晋一个。
只要赢了侧福晋去,这后院里还有谁能与她的年轻貌美匹敌了去?
侯佳氏想着便笑了,满眼也映着那手镯的珠光宝气来。
“……姐姐忘了,我也是出自辛者库的汉姓女呢。我者身份跟侧福晋相比,当然是低得很——不过这都是对旁人家说的。在十五阿哥的所儿里,我却反倒能因为这身份赢了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