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妃惊了一跳,“你已得了确切的信儿了?竟是怎么死的?”
廿廿耸了耸肩,“他是富贵之人,不似宫中其他年老的太监,便是出宫因并无家人和积蓄了,唯有寄身宫殿监所资助的寺庙等处;他自己是颇有些家底的,在外头尚有私宅,故此出了宫便得了自由,与宫中便再无瓜葛。故此他便是死在了外头,宫中也自无人问津。”
“更何况,他本就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呢,这日子本就有今天没明天的,这会子死了,也算得是寿终正寝了。”
“再说一个老太监,打小儿就净了身进宫伺候主子,这几十年来自然也是每日都过得小心翼翼的。这便一旦出了宫得了自在去,一时放纵些,便也无福消受之下,一时就这么丢了性命,也实在是情理之中。”
庄妃便眯了眼,“那你信么?”
廿廿淡淡笑笑,“步军统领衙门奏上来的说法儿,说是鄂罗哩在外头走夜路,被几个外来的流民给抢了。鄂罗哩跋扈惯了,自不肯甘心被抢,护着身上的银子财物,便与那一群流民争执起来,结果被流民一哄而上,他没能护住身上的东西,年纪大,加上又气又急的,就这么死过去了。”
“得了信儿之后,信嫔阿玛本智亲自去瞧,说身上终究还是有伤痕的。果然是被群殴致死的模样,虽说因为他原本年纪大,故此一共没挨多少下儿就已经断了气,可是终究死之前还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流民,哈……”庄妃都忍不住笑了,“这个‘流’字用的好,如水聚来,如水散去,无处查来源和身份,待得散去之后又难去追踪归处。”
廿廿半垂眼帘,“今年雨水大,南北各地竟雨旱不均。杭州、嘉湖等地原本干旱,得了雨水欢欣不已,说可保晚禾畅茂;可是山西等地却是积水成涝。故此这会子京城中有先前因旱灾而来的南边儿流民,后头紧接着又来了陕西等地来的涝灾的流民……两股子聚合在了一处。”
庄妃不由得冷笑,“好,好,这边压根儿都没法查到底是南边还是北边的流民所为,又或者是两股子流民合在一处的所为……这个法儿,当真是妙极。”
廿廿按住庄妃的手去,“姐姐别动气,难不成还要替鄂罗哩惋惜去了不成?他本就是该死之人,我既饶过了他性命,放他安安稳稳出宫去,不过也就是等这样一个答案罢了。”
“他若还好好儿活着,倒还罢了,那当初他故意陷害广兴不遵谕旨,那便只是他与广兴之间的私人恩怨所致;而倘若他出宫不久就死了,那便是说他背后怕是还有旁人指示——那要了他性命的,自然是要灭他的口罢了。”
第785章.785、迟归
785
九月初二日,皇上回銮,回到圆明园来。
二阿哥绵宁也随同圣驾一起归来,早在大宫门外就已经下马,随着皇上御马步行进内,见到廿廿,连忙上前请双跪大安。
廿廿与皇上说话儿,见二阿哥跪倒在畔,淡淡含笑道,“二阿哥起克。二阿哥这一路上也劳累了。”
绵宁赶忙道,“儿子不敢。”
廿廿回眸望着皇上笑,“二阿哥这孩子一向仁义纯孝,每每到我跟前请安,都不肯自己起来,总得我这个当小额娘的扶着才起。”
皇帝淡淡笑笑,“嗯,那也自是他应该的。”
廿廿便暂别皇上,转身走到绵宁面前来,如这些年的每一次,亲自伸手托住了绵宁的手肘,扶着绵宁起来。
绵宁这才肯顺着廿廿的劲儿,站起身来。
廿廿抬眸打量绵宁,“一别整月,二阿哥仿佛清减了些儿,想是这一个月来在热河,以及你汗阿玛回銮的路上,叫你也跟着诸事费心了。我得记着嘱咐你媳妇和星楼她们,多做些好吃的,给你补补。”
绵宁忙道,“儿子岂敢。”
廿廿笑笑,“叫你媳妇儿给你做点好吃的,又不是你汗阿玛和我给你做,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这孩子就是好性儿,谦逊都到了骨子里头,有时候儿倒是不必的。”
绵宁目光一闪,面上浮起尴尬来,赶忙又要跪倒,叫廿廿给拦住。
“瞧你这孩子,怎么又要跪倒了?难不成还要我再搀你一回?额娘老了,你可好歹心疼心疼额娘这老腰吧。”
绵宁颧骨上浮起两块红来,只好站着又行礼道,“那就多谢小额娘了。”
廿廿点头,“你和绵恺两个八月驰奔热河去,原本按着往年的惯例,都是你们到了热河之后,随着你们汗阿玛一起进哨行围。可是今年雨水大,你汗阿玛的旨意待你们走后没两天便送回了京,说免了今年的秋狝,不进哨了;旨意中还特地提到你们哥俩儿,说也不必跟着进哨了,只等中秋之后在南苑在随着皇上一起演武就是……我便以为,你不过几日就从热河回来了呢,倒是没成想,绵恺先回来了,你一直等到今日,才随着你汗阿玛一同回来。这前后算算,你不在京的日子,竟是一整月了,也不怕你媳妇儿还有奕纬他们想念你。”
绵宁颧骨上那两团红更清晰了些儿,“因今年是汗阿玛的五十万寿,非往年汗阿玛赴热河可比。而今年因雨水多,途中颇多泥泞,更偶有河流水急,冲塌沿途桥梁之事,故此儿子便有些不放心,这才坚持留在热河,随汗阿玛一同返京的。”
廿廿含笑点头,“要不怎么说,二阿哥最是仁义纯孝的孩子呢。你这样一番用心之深啊,绵恺那傻小子是怎么都想不到的。”
绵宁赶忙道,“三弟毕竟还年少,又从小就凡事都有小额娘照料,这便自然天真烂漫了些儿。儿子毕竟是汗阿玛的长子,又比三弟年长十余岁去,故此这些事自应该是儿子想到前头去。等来日三弟长大了,到了儿子这个年岁,他必定比儿子更为周全呢。”
廿廿该说的,也都说到了,她相信凭绵宁的聪明,也都该逐一地听明白了。
她这便笑道,“那我便盼着这一天了。二阿哥,你还要多教你弟弟些,只要他能学到你的一半啊,我便也不用那么操心了。”
按着惯例,皇上回到圆明园,要先去安佑宫行礼。廿廿便先回到后宫,不多时,各自回宫已经更衣完毕的随驾嫔妃,都齐齐前来给皇后行礼请安。
廿廿的目光特特在恩贵人面上多停了停。
终究还是年轻啊,一脸的心事,还学不会小心收敛。这回恩贵人以宫中最年轻的贵人身份,随驾起銮之时,那是何等的容光焕发去。那光彩是来自她对热河之行的期待,也有能获得荣宠的自信,本来就年轻,一双脸颊和一对眸子都是鼓鼓溜溜的,又那光彩映衬着,便越发显得宛若鲜亮的珍珠一般,灼灼耀眼。
可是这一刻,那脸颊和眸子依旧还是年轻地鼓鼓溜溜着,然而脸上眼底的光芒却黯淡下去了。便是如同明珠蒙了尘去,纵然珠子还是珠子,却有些不好看了。
“今年是皇上的五十大寿,妹妹们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若今年妹妹们能诞育下皇嗣来,那无论是对大清,还是对皇上来说,都是极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