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说着起身:“若此,晚辈告辞。”
见面即是有缘,再者又应了月船的前缘……她提点他到此,便也够了。兰芽便洒脱而去,却不想李梦龙却还是追上来,捉住兰芽的衣袖,认真道:“贵人不信小道所言,小道看得出来。可是小道既受了贵人大恩,便不得不坚持直言相告——方才那蓬莱女子,当真是妖孽!”
兰芽哭笑不得,只得也郑重点点头:“好,多谢道长相告。晚辈这便回家去用艾叶洗洗,以免招惹了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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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马海派出去跟着兰芽的人才回来。向蒙克禀报了兰芽离开秋芦馆的动向。先说了路上喜事、道士,接下来说兰芽去了几间字画店。
蒙克对前面的蓬莱女子、道士都不甚入心,最后这一件倒是细问:“她去字画店作甚?”
手下便禀报:“……隐约听得是问几幅字画的行情,看是否有人问津。”
蒙克狐疑地望向马海。马海便急忙禀报道:“看样子怕是有画寄售在店里,等着卖成银子。”
蒙克转头去望向窗外的春桃。桃花正将绽放,明媚妍丽,却又娇羞青涩……倒也像极了她。蒙克便轻轻叹了口气:“去,将她寄售的都买回来。休谈价钱,要多少便给多少。只是,不要泄露身份。”
马海一怔:“大汗?”
蒙克垂下眼去:“我想,得知画都卖了,她也许会欢喜吧?”
少年转头,不再说话,只望着那绯红的花雾,如梦似幻地微微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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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翌日便是司夜染与梅影正式对食的日子,兰芽闷在西苑,做什么都有些意兴阑珊。
倒是双宝带回了好消息,说他兄长传回了好消息,说寄卖的那几幅画都卖了,且都卖得了最好的价钱。双宝将个布包郑重其事捧给兰芽,触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瞧里头都是成色最好的雪花银。
兰芽便眼角一湿,急忙背过身去,避开双宝的目光。
这些画都顺利卖上了好价钱,那是证明爹爹画工之高,她自是高兴;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卖出去了,她都来不及舍不得……
双宝也不忍心,便低声问:“公子最近总说缺钱,这是怎么了?”
双宝实则心里没底,生怕公子这么攒银子,怕又是当路费用的,难不成是等明天大人办完了喜事,她便用这银子跑了?
双宝那点小心思,兰芽如何想不到。她便破涕一笑,扭头瞪他:“双宝,你个子不见长,胆子倒见长!如今竟然也敢试探起我来了?我告诉你,你也忒小瞧了你家公子我!”
兰芽走过去,伸脚踹了双宝腿弯一记:“我才不会跑呢。我为什么跑啊?”
兰芽说完便打发双宝回灵济宫去:“去,请花二爷过来,就说我请他喝酒。”
愣了一刻,叹了口气道:“他今晚,也必不好过。”
☆、31、一拜天地
少时藏花过来,兰芽已然备好了酒。且,她独个儿已然先酌了几盏,面上微微带了醉意。
藏花便冷斥:“哪里有你这样做东的?说请我过来喝酒,倒自己先动了。”
兰芽捏着酒盅,咯咯地乐:“我原也拿捏不准,你今晚是否会应约而来。你若不来,我既已备好了酒,难道却要空等一场不成?于是我自然要先饮,你也原本不是拘礼的人,也不会当真与我计较。”
藏花立在灯影里,一身墨色锦袍曳撒,领口露出脂红的中衣领子来,眼角眉梢也涂抹了脂红的妆粉,便是乌纱折翼官帽左右垂下的丝绳也是脂红的。这两种颜色将他活脱脱印在黑夜红灯里,说不出的邪魅,又说不出的好看潼。
兰芽便又咯咯而笑,抓了空酒盅递过去:“来,美酒敬美人。”
藏花没接,只眯起眼瞪住她,半晌才幽幽道:“……你是在,调.戏我?”
兰芽一怔,随即笑得在坐褥上翻滚:“花二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来?花二爷是美人,我是实话实说,并无半点不敬之意。”
“嗯哼。”藏花这才坐下,侧面对着兰芽,捉着酒盅,将里头的酒喝了。喝完了,却不放回酒盅去,而是捏在掌心,静静道:“你我原本不睦,过去一整年,我每晚睡前的功课都是琢磨如何能不被大人发现地——杀了你。桎”
兰芽不意外,捉着酒盅笑眯眯地侧耳倾听。
藏花深吸了口,转头来望她:“可是你今晚竟然敢先喝醉了再等我来……兰公子,你可知道,就方才这一杯酒的当儿,我早已能杀死你数回!”
兰芽便做了个鬼脸:“哦?如此说来,我眼下已然是鬼魂喽?那我是不是可以飞了?”她逞着酒意,便挥舞着双臂。幸好身上的袍子是窄袖,才没能飞起来。
兰芽便遗憾地掐腰一叹:“我欲乘风归去,二爷缘何不予东风?”
藏花咬了咬牙:“我今晚想要杀人,而你今晚也是恨不得死了……我偏不圆满你这心愿!”
都是心思剔透的人啊……兰芽便盯着藏花清脆地乐:“二爷瞧你,为我‘日思夜想’一整年,如今又舍不得下手……”
藏花倏然转头,狠狠盯住她:“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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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便大笑:“好好,我不说就是。至少,今晚,二爷咱们两个还能彼此为伴。”
两人便对饮。兰芽酒量自是不及藏花,再加上先前便有酒意,于是醉得很惨,嘴里一直在唧唧呱呱地找话说;藏花反倒越喝越沉默,到后来满屋子都是兰芽的嗓门儿,藏花彻底只当一个听众。
兰芽唧唧呱呱说了半晌,却仿佛没什么话题是藏花此刻能关心的。他一直在出神,不用想也能猜到他在悬心什么。
兰芽便咯咯一乐,将手边引枕扔过去砸他,待他回头,便诡秘地问:“……若我今晚不将你叫出来,你说实话,你会不会动了手脚,除掉梅影,嗯?”
藏花倏然转眸,眼角脂红化作瘆人的阴森一片:“你说呢?”
兰芽也被吓一跳,打了个酒嗝,方又笑起来:“你,不会。”
藏花眼波森冷:“谁说的?以我性子,想要杀人,谁拦得住?”
兰芽收敛了笑,一双点漆般的眼瞳望住藏花:“大人啊。你不杀梅影,也与这一年来不杀我的缘由一样,你都是不忍让大人为难。”
藏花眼波一闪。
兰芽却猛地一咬舌,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都怪今晚醉了,口舌有些不由自主。便连忙闪身遮掩道:“错了错了……没我什么事儿,大人只会为梅影为难……二爷虽一向也是快意恩仇,却从来不失大体,宁可自己心下隐忍,却定也不希望大人为难。”
藏花望住她,缓缓道:“听说,梅影受罚当晚,也是你施了援手。”
大人突然那么大张旗鼓地向听兰轩搬画儿,他知道内里的情由必不简单,便细细打听了出来。
兰芽抱着膝盖,歪着头熏醉地笑:“二爷想说什么?实则是误会了。我帮梅影不是为了大人,我不过是为了我自己。”她转着酒盅想给自己倒酒,却头昏眼花了,怎么也找不准酒壶的嘴儿,“便如今晚我邀二爷喝酒,也还是为了我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