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再转向司夜染:“大人,这位便是顺天府尹贾鲁贾大人。”
贾鲁还站着,司夜染却径自坐下,挑眉瞟向贾鲁:“原来是万公子。”
贾鲁被口水呛住,原地站着咳嗽起来。
兰芽也听懂了,忍不住咬着嘴唇乐。
贾鲁情愿姓“假”,也不愿用万姓,他定然是最恨人家提他真实出身。司夜染这么直接点破,已然是扳回了一局,杀得贾鲁狼狈不堪。
贾鲁怨念地盯了兰芽一眼。兰芽忍不住冲贾鲁眨了眨眼。
谁让开始就是他挑事儿的?原本好端端地见了面,坐下来稳稳当当谈正经事不成么?
司夜染冷不丁出声:“兰公子,敢问你今晚鬼鬼祟祟带我出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兰芽吓得赶紧回神:“今晚小的做媒……”
司夜染啪地一拍桌子:“你说什么!”
兰芽一下咬了舌头,连忙跪倒:“大人宽宥!小的说走了嘴!——小的是想说,今晚小的做东,请大人和贾府尹到此一聚,只为,只为商谈案情!”
贾鲁这回终于平静下来,坐下来捏着酒盅,一副幸灾乐祸。
司夜染只当没看见,偏首冷笑:“你做东?兰公子,你可知这求阙阁上的酒席,多少银子一席?你更可曾知道,这顶楼的雅间,要多少银子的费用?更别说,你豪气地将整层顶楼都包了下来!”
兰芽吓了一跳,赶紧垂首去盘算自己最后那点压箱底的银子。
就是当初打秋风得来的那二百两银子。之前在教坊司花过二十两,中间还给过双宝五十两,再后来还七七八八地花销过一些。不过算下来怎么也还有一百两的样子,她以为这已是笔巨款,吃一席酒菜什么的顶多也就是十两八两,当不至于捉襟见肘。
可是听司夜染这么一说,她果真有些不托底了。
贾鲁看着有趣,便说:“一席酒席二百两。雅间费五十两。包下整个顶层么……估摸着一封五百两银子,当是够了。”
兰芽如雷轰顶,赶紧盘算一番:“难,难道说需要七、八百两?!”
贾鲁善良一笑:“正是。跟本官一年的俸银大体相当!”
兰芽真想当场昏倒在地……八百两银子啊,她到哪里才能凑得出!
司夜染挑唇冷笑:“既然请不起这席酒,又何必到此?兰公子,我们走吧!”说罢已是起身。
兰芽一把抱住司夜染的腿:“大人别走!先忍耐一时,大人与贾府尹先谈,小的,小的自去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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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独自出了雅间,真是想哭了。
早已猜到司夜染与贾鲁这两人,绝对是不愿直接对面的。可是为了这次的案情,她必须得连哄带骗将两人凑到一起,让他们二人谈清楚了,才能破案。
只得再探手到自己身上,看可还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儿没,结账的时候也好抵押。
指尖遂碰到那副叆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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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理解司夜染的反复无常么?大家表忘了呀,以他处境,一旦动情,该是件多可怕的事情……明天见】
谢谢冷双城的闪钻+鲜花,默默的鲜花。
☆、98、许你心安(一万一千字,答谢加更)
那叆叇自然值钱。御赐之物,用料和工艺又是价值连城,如果掏出来当抵押,就算这求阙阁的老板再是个雅士,也一定是识货的。
兰芽攥着叆叇,立在门阶的灯火里,抬眸望向灯光人影……她却又将叆叇推回了原处。
她不舍得嶂。
手在腰间再一划拉,最终还是碰上那块玉雕腰牌。
兰芽一咬牙,攥着腰牌就去找小二,说要面见东家。
小二倒是为难:“东家寻常不在店内,店内只有掌柜做主。”
兰芽想了想:“也行吧。带我去见你们大掌柜。”
大掌柜是个和蔼白胖的男子,年逾不惑,看谁都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见了兰芽拱拱手:“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兰芽为难地将他带到一边,低声说:“在下是包了顶楼的客人……冯”
不说包了顶楼还好,越说她才越郁闷。实则包下顶楼这事儿不是她吩咐的,她现在琢磨着应该是贾鲁干的。贾鲁也许不是故意刁难她,是想冲司夜染去;可是她也只能背这个黑锅,否则要是跟司夜染要银子的话,司夜染说不定当场就拂袖而去了。
大掌柜一听是顶楼的豪客,便更客气:“客官请说。”
兰芽苦了脸:“……在下银两没带够。”
掌柜许是看多了白吃没钱的客人,更何况眼前这位可是包下了整个顶楼啊……若是没钱,当晚可给店里损失多少!掌柜面上便不见了笑容:“对不住了客官,小店概不赊欠。倘若着实没钱,小店也只好报官处置……”
虽可理解,然则可气。
兰芽索性收起歉意,抬起下颌朝掌柜冷冷一笑:“掌柜且听在下一言:倘若报官,后悔的只是掌柜你!”
笑话!他们报官去报谁?定然是顺天府吧。可是他可知道,顺天府尹就在楼上坐着呢!
兰芽掏出腰牌,搁进掌柜掌心,将他五指并拢,按住那腰牌:“掌柜眼界开阔,定认得这块腰牌。别的,在下便不多说了。”
掌柜垂眸一看,登时吓得目瞪口呆。急忙作揖:“不知是公公大驾光临,草民实在是该剜了眼珠子!”
兰芽心下愈冷。不是记恨掌柜,是益发厌弃自己——终究益发狐假虎威,为虎作伥。
便只冷淡一笑:“嗯,那就剜了吧。”
说这句话时,亦是在描摹司夜染的情态,想象他寻常说出这般冷酷的话时,他心里究竟当是何种滋味。是当真毫无所动么?还是,那些景况里,他只能用这样的情态说出这般的话?
掌柜登时吓的满面苍白,扑通便跪倒在地,涕泪俱下:“是草民有眼无珠,不识公公大驾……可是市井营生,草民自当看顾好生意,这也是草民本分,并非故意不敬公公。还望公公明察。”
想这求阙阁也算京师著名酒楼,往来宾客不乏达官显贵,可是以她一个暂时还没有品秩的内监,不过凭着一块灵济宫的腰牌,就能将堂堂大掌柜吓成如此模样……宦官之祸,恶莫大焉。
兰芽一叹:“你起来吧。咱家不过笑谈,掌柜切莫当真。”
掌柜这才爬起来,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将腰牌交还兰芽,还哆哆嗦嗦赔笑:“公公请去忙吧,稍后小店定奉上所有拿手酒菜!”
兰芽心下更是黯然。如果说上回在绸缎庄是打秋风,这回几乎是明抢了。她遂推住掌柜的手:“咱家不是这个意思。出示腰牌也不为赖账,只是想让掌柜知道咱家身份,以为凭证,来日凑够了银子,自当奉还。”
掌柜急忙摆手:“不用了,不用!”
兰芽叹息:“掌柜,纵是面对内监,你总也不必如此,自当据理力争才是!”
掌柜黯然摇头:“不敢,不敢。”
楼梯上踏踏地响,一把冷漠的嗓音传了过来:“兰公子,你还在磨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