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宋溪亭坐在了左首座,梅雪嫣坐在他旁边。
两人进去后,丁太傅便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让旁人都先出去,屋内只剩下丁太傅,宋溪亭和梅雪嫣三人。
丁太傅看向梅雪嫣的眼神里,透露着几分慈爱,笑了笑道。
“这便是云大人的掌上明珠吧,果然同云大人一般,颇为温雅文秀。”
梅雪嫣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想来这是丁太傅的客套话,但被这么一个慈爱的长者夸赞,梅雪嫣脸上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行为举止还真文静了不少。
丁太傅转头又看向宋溪亭,面上的笑意收了收,然后三人陷入了沉默。
一旁的梅雪嫣微愣,余光瞄了眼宋溪亭,又瞄了眼丁太傅,气氛逐渐开始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也不知过去多久,丁太傅先打破了沉默。
“今日,你倒是没穿那一身衣服?”
宋溪亭抿了一下唇:“太傅觉得还有必要吗?”
梅雪嫣听得有些迷糊,衣服?
宋溪亭以往穿的衣服都十分统一是黑色的,除了在梦里,那就是她和宋溪亭初遇那次。
她记得那一日,宋溪亭从外面归来,身上穿的是一件云水蓝衣,腰悬素字白玉。
梅雪嫣之所以对这身衣服如此印象深刻,是因为宋溪亭穿这身衣服一点都不像反派,反倒长得十分像心怀天下的朗月君子。
雪胎梅骨,麟凤芝兰。
看过宋溪亭梦境的梅雪嫣忽然反应过来,幼时的宋溪亭似乎也是穿的这套去上的课。
所以这套衣服的含义是……
是宋溪亭还是他的学生的意思。
丁太傅目光垂下,心尖悠悠然长叹一口气。
过了会,丁太傅道:“既你已然选择要同云家结秦晋之好,上回的事当老夫没说。”
可这一回,宋溪亭神色却沉了沉,冷声道:“我同雪嫣的婚事,同朝堂之事没有任何关系,若您觉得我应下同雪嫣的婚事,便是应下上回您要我做的承诺。”
“——这绝不可能。”
丁太傅眉心一皱,气息突然急促了些,手里的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板,声调升高:“静王,你可知你说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你真的要反?”
“一句,只做北梁臣子。”
“老夫行将就木,你就不能让老夫听这么一句吗?”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宋溪亭没说话, 整个人神色冷肃。
但宋溪亭越是如此,丁太傅脸色越发难看,想着自己快要日落西山的身体, 以及年幼的皇帝, 丁太傅还是不得不多说几句。
“静王, 当今圣上,是你当年自己接回来的,这几年北梁虽安乐太平了些,但你也知道北边还在虎视眈眈,前些时候听说你抓了慎国的奸细, 还有早些时候玉国还派杀手来刺杀你,北梁外患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若是再增内忧,战事又起, 百姓岂不又要生灵涂炭。”
宋溪亭依旧面无表情,眼里的漠冷似乎还更多了些, 等丁太傅絮絮叨叨一堆大道理讲完, 他才起身同丁太傅道。
“丁太傅如若还是这些话, 大可不必再说, 您好生将养着身体, 需要我再来看您之时, 您差人到静王府说一声便是。”
宋溪亭说完, 转身头也不回地便朝外走去。
梅雪嫣也跟着起身,只是她本想往外走,却倏而停下了脚步, 目光看了一眼宋溪亭走得决绝的背影, 又转头看了一眼在主座上叹气的丁太傅。
梅雪嫣微微蹙起眉心, 然后转身走回屋中央,同丁太傅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声音虽温软,但却掷地有声。
“丁太傅,小女有话想说。”
丁太傅勉强扯起嘴角:“请讲。”
梅雪嫣道:“太傅现在所忧之事,是担心静王殿下会反?”
这话题确实十分大逆不道,但这件事摆在北梁又像是只蒙了一层窗户纸,再加上云雪嫣是云玉成的女儿,丁太傅也看得出来宋溪亭对云雪嫣十分特别,先前气急之时,便也没避讳她。
眼下见梅雪嫣不似寻常贵女,避而不谈此事,反倒重点再次提及,丁太傅抬眸看了她一眼,道。
“此事与你无关,先前在这里听见的,你便一并忘了吧,对你也好。”
“至于如何选择,相信你父亲会同你说的。”
如若宋溪亭真的想造反,云家也要好好想想要不要进这个“火坑”,不过丁太傅较为了解云玉成,他决计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择选一条如此复杂难走之路。
但丁太傅没想过“云玉成”体内早已换了一个芯子,也没想过梅雪嫣是现代社会的梅雪嫣。
她虽然表面乖巧温和,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极为有自己主见的人。
听到丁太傅的话,梅雪嫣抬眸坚定回道。
“如何选择,小女心里早有答案,无须父亲指引。”
“先前的事,小女不仅不会遗忘,且还有一言,想说与太傅听。”
丁太傅微怔,这才真正将梅雪嫣看入眼中,过了会,他道。
“洗耳恭听。”
梅雪嫣拱拱手,缓缓开口道。
“太傅可曾想过,静王殿下为何不愿对你做出承诺?”
丁太傅没说话。
梅雪嫣似早有所料,又继续道。
“小女斗胆猜测,以太傅现在所忧,便是觉得静王殿下是因为做不到才不同您承诺,是吗?”
丁太傅看向梅雪嫣:“你有别的解释?”
算是默认。
梅雪嫣眉心蹙了蹙,抬眸看向丁太傅,一字一句道。
“太傅算是了解静王殿下之人,两派虽有多年纷争,但静王殿下由来敬重于您,若静王殿下真有谋反之心,当年在寻得小皇帝之时,为何没直接动手?且说句不好听的,若是静王殿下真想做什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能让您的势力大减,可他并没有这么做,您又知这是为何?”
丁太傅清亮的眸子微顿。
“太傅是看着静王殿下长大之人,该是知道静王殿下早先吃过多少苦头,他在这世上,本就没有多少信任之人,但太傅,您是其中之一,他敬您为师长,所以丁派同溪派多年争斗,他也任其发展,默认您的中庸平衡之道,可最后……”
梅雪嫣话音稍顿,眉心拧的更厉害了些。
“您却不信任他。”
“那对您而言,是一句能让您瞑目,让您对得起北梁江山的承诺,可这句话,对静王殿下又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他多年交付信任之人,他在世上为数不多信任之人,却从头到尾都没相信过他。
不相信,才会想让他做出承诺。
如若梅雪嫣只是第一日见到宋溪亭,她兴许也揣测不到宋溪亭内心深处那一分不愿暴露的脆弱。
可现在的梅雪嫣见过宋溪亭狠厉之后的正直公平,见过他为民的惜才伯乐之心,见过他幼时朗月君子的模样……
梅雪嫣感觉自己算是有一点点了解宋溪亭了。
先前他的师尊拿他炼药,虽说最后确实让他习得一番了不得的武艺,可起初他师尊的初心不是好意,可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明算账,帮他师尊给了温文筠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