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这个故事讲给夏侯玟沁听，夏侯玟沁心疼地抱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双双立于坟前，斟满手中的酒杯，举杯伫立良久，不知要如何开口。雪花翩飞，落入杯中，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花。
“我来说吧。”良久，夏侯玟沁开口了。“凌晨，你是一个好哥哥，我羡慕凌曦，也为她有你这样的哥哥而感到骄傲。感谢你为她做的一切，感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夹杂了风雪的酒，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哥……”颜凌曦一遍一遍地叫着，但是颜凌晨没有办法去回应她，她明知道不会有回应，还执拗地叫着。
把盏迎风饮尽，泪水打湿了眼眶，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我会连同哥哥的份，好好活下去。
我也会连同哥哥的份，好好守住颜家。
我更会连同哥哥的份，好好爱她。
鹅毛大雪，铺天盖地。颜凌曦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夏侯玟沁也由着她站着，只是偶尔帮她拂去落在衣服上的雪。
夏侯玟沁的手不经意地碰到颜凌曦的脸，颜凌曦才回过神来，那手好凉。紧紧地握住那双手，凑到嘴边哈着气为她暖手。
夏侯玟沁用冰凉的鼻尖蹭了蹭颜凌曦的，轻声说着：“回去吧，我们，回家。”
颜凌曦点点头，牵了她的手走出了墓园。
后来颜凌曦又带着夏侯玟沁去过父兄出事的那个树林，许多次经过那里，她都不敢停留。
“你知不知道，在这片树林里，有着我从未有过的惊慌。”她止步凝视着夏侯玟沁的双眼。
夏侯玟沁不语，只是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她接着说道：“我虽然想过父兄有一天会离开我，但我没想过会是在那样一天，以那样一个形式，那么突然、那么迅速……”
她握住夏侯玟沁的手，攥紧了，移到心口，又说：“世上最疼我的两个人，就那样在我面前一个一个地倒下了……”
“你还有我。”夏侯玟沁轻轻揽住她的肩头。
我不知道要怎样去安慰你，我只能这样，静静地陪在你身边。
只要你记得，在你孤单难过的时候，你还有我。
开元十八年，颜凌曦已经二十一岁了，这一年，她度过了一个温馨的新年。颜家也有了过年的样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和乐融融。
初三日，太后召夏侯玟沁进宫吃茶，颜凌曦自然是要陪着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后指名要把颜凌霄也带上。
一大早颜凌曦问还在赖床的夏侯玟沁：“太后召你回宫，为何要叫上凌霄？”
夏侯玟沁笑了笑，“母后一直夸凌霄这孩子聪敏，你不在的时候他也经常进宫代你参加宫宴，这一回听说是邀了好多家一同去，说是要让年轻人们聚一聚，我猜呀，多半是母后想要给凌霄寻个好亲事了。”
“凌霄才不过十七，太早了点吧？”一边说着，一边递过来擦脸的面巾给夏侯玟沁。
夏侯玟沁没有去接，只定定地望着她：“十七怎么了？我十七岁的时候不也遇见你了么？”
颜凌曦笑了笑，“那怎么能一样呢？”拿起面巾为自家的小公主擦脸。
“怎么不一样？”
颜凌曦停下手里的动作，“因为我十七岁的时候也遇见了你啊，我希望凌霄也能遇见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那种被安排的姻缘。”
“可是……我们不也是皇兄赐婚的么？”
“所以啊，我们是有多幸运，不然你可是要哀怨地过一辈子了。”
夏侯玟沁闻言，柳眉倒竖，“你是在说我当初像个怨妇一样？”
“哈哈，哈哈。”颜凌曦笑着栽倒在床上，“这话可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我可没有说。”
“你！就知道欺负我！”
颜凌曦笑着揽过她的腰道：“你是我的娘子啊，我不欺负你欺负谁呢？难道你要我去欺负别人？你舍得吗？”
“你敢！”说着用力在颜凌曦手上掐了一下。
颜凌曦皱了皱眉头，“谋杀亲夫么？”见夏侯玟沁不理她又道：“其实，我更喜欢在床上欺负你……”说完欺身过去。
“现在是早上啊！”夏侯玟沁用力推拒着。
颜凌曦抓着她手不让她反抗，“早上怎么了？”
“一会儿还要进宫……唔……”后面的话湮灭在颜凌曦火热的吻中。
“没关系，还有时间……”
“你真是……”
“我爱你……”
“嗯……”
“好爱你……”
“啊……”
清晨的阳光透过轩窗洒落进来，窗棱上的积雪融化了，化成水滴沿着墙壁滚落下来，那水痕遇着冷风，优雅地结成了冰棱，清澈、透明。
两个人一直磨蹭到日上三竿才出门，颜凌霄早在前厅候着了，见了她二人出来，忙嘻笑着迎上去道：“车马已经备好了，哥哥是要骑马还是与公主嫂嫂一同乘车呢？”
颜凌曦瞥他一眼，沉声道：“当然是骑马，这还用问？”
颜凌霄点头，“是，是，弟弟知道了。”不期与月儿对视了一眼，一直强忍的笑终于爆发了。两个人笑做一团。
夏侯玟沁脸一红，狠狠地瞪了颜凌曦一眼，“都怪你！”
颜凌曦反倒是一脸的不在乎，无视那两个孩子，径自拉着夏侯玟沁走出大门。
进了宫，拜过太后，颜凌霄一眼就发现了坐在太后一侧的女子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正巧太后正在同那女子说话，太后问：“在京城住的惯吗？要是在家觉得无趣，就多来宫里走动，自打沁儿出嫁，哀家身边也没有个说话的人。”说着看了一眼一脸幸福相的夏侯玟沁。
那女子答：“尚算习惯，谢太后关心。以后我会经常进宫来的，到时太后娘娘不要嫌我烦才是。”
蓉德太后笑道：“怎么会呢。”
这边颜凌霄一听那女子的声音，再抬头去看那秀丽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哎呀，“黄毛丫头？！”四字脱口而出。
一语落地，众人均是一愣，在坐的除了太后、颜家这三人，还有庄烨、大司农凌泰的儿子、及众位王公贵族的子女。颜凌曦瞪了颜凌霄一眼，他才懊悔地低下头去。其余年轻人无不低声笑他。
那女子闻声也朝颜凌霄望去，方才见他进来也没有仔细看，只道是颜将军的弟弟，这一句“黄毛丫头”喊了出来，她才见到原来是那日的狂妄小子，随即也回他一句：“我当是谁那？原来是你这小子。”
颜凌霄正要回嘴，蓉德太后忽然笑了起来。这两人才惊觉吵架的地点似乎是弄错了，一齐低头不语了。
蓉德太后笑道：“原来你二人早就相识？那也省得哀家多做介绍了。”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御史大夫庄烨的妹妹庄雨晴，庄烨当年孤身入京，老家只这一个妹妹，因为年幼，一直寄养在姨娘家里。去年才刚及笄就来了大梁找他，姨娘说在邺城也没什么好归宿，不若进京都叫庄烨给寻个门当户对的。千叮咛万嘱咐地要他给寻一户好人家。正巧太后办了这宴席，便带妹妹来见见各家的公子少爷。若有看得顺眼的，便嫁了吧；就算没有，也可多交几个朋友，省得日后在大梁的生活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