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注视着她,低声道:“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止想家人这么简单,若是遇到了什么事,说不准我可以帮你,我虽然不算太富裕,手中却有一些人脉,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忙吗?”
这三年他对她一直很照顾,陆莹自然不好再麻烦他,她再次笑着道了声谢。
顾瑾靠在门上,并未进来,仍旧很守礼,他道:“不想笑,不必勉强,你我相识三年多,应该勉强算是朋友吧?”
陆莹敛起了笑,半晌才点点头。
他道:“朋友间本该互相帮助,这些年,因为你和圆圆的陪伴,我娘脸上才真正有了笑,我一直很感激你们,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会竭尽全力帮你,这句承诺,永远算数。”
天色已然黑了下来,怕被人瞧见,对她名声不好,顾瑾笑道:“我再不回去,圆圆估计要找我了,我先回去了。”
陆莹颔首。
他走出几步后,却又折身返了回来,她窗前放着书案,上面摆的有纸墨笔砚,顾瑾提笔在上面写了几句话,方转身离开。
陆莹凑近后,才发现,上面写的是:我知道你身份不简单,遇到的麻烦,兴许连后院那十二人都无法帮你,我手下也有一批人,只要你愿意,上刀山下火海,任你驱使,你若不想无偿接受,可以付给我银票,也可以欠我一个人情。
看到这几行字时,陆莹一颗心止不住地怦怦乱跳,她多想抓住他这根救命草,却又怕带给他危险。沈翌乃天子,皇宫内防守那般严,想闯入皇宫抢人谈何容易。
她究竟该怎么办?
此时,沈翌正在查看舆图,这图是他费了不少功夫,让人从大周买来的,赫然是大周的地形图。他曾亲手绘制了两张,交给了两位将军,他正在估算着大军的进度,安安就跑了过来,一头扎进了他怀中。
自打有了宁宁后,安安变得更爱学习了,每日都会拿出半个时辰,教宁宁识字,刚刚听完一个故事,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母亲对孩子的爱最无私,也最不可代替。
可他的母亲为何要去天上,难道她根本不爱他?
他心中有些闷闷的,伸手环住了沈翌的腰,小脸贴在了他怀里。
沈翌还是头一次瞧见他这般失落,他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怎么了?”
安安闷闷道:“父皇,母亲为何去了天上?”
沈翌握着舆图的手,不由一紧,他收起了舆图,将他抱到了腿上,半晌才道:“怎么突然想起了她?”
安安没吭声,长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沈翌心中不由一痛,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她的死,说到底,是他害了她,这一刻,他竟害怕面对安安,怕他失望的目光,也怕他的怪罪。
他头一次当了逃兵,“明日是大年初一,父皇无需处理政务,带你出宫去玩好不好?”
安安年龄尚小,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眼睛不由一亮,“真的吗?宫外什么模样?像书籍上说的,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吗?”
“大年初一许多店铺会关门,没那么热闹,上巳节时,会有你说的场面,还有有烟花,炮竹,到处都是璀璨的灯笼。”
安安眼睛一亮,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襟,恳求道:“父皇,我可以上巳节再出去吗?我想见识一下书籍上的画面,带宁宁一起。”
沈翌终究还是应了下来。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京城的上元节如往年一样热闹,不仅锣鼓震天,漫天都是烟花,花灯更是绵延数十里。
沈翌正欲带着安安和宁宁出宫时,暗卫就拦截了一封信,他将信呈到了御前,道:“陛下,这信是扬州传来的,收信人是赵公公,据属下所知,赵公公并未有任何亲人在扬州,不知是何人给他传的信。”
若放在平日,沈翌未必会查看他的信,如今两国正在交战,扬州离大周又仅隔着三座城池,就算对赵公公一向信任,沈翌还是打开了信。
信上写着几个字:可告知陛下。
沈翌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瞧见这封信时,他无端有些心悸,本能察觉到了什么,他低声道:“将赵公公喊来。”
第59章 寻她
明月高悬, 廊下挂着宫灯,院中灯火通明,因着沈翌要将两位小皇子带出宫,赵公公难得闲下来, 他正坐在藤椅上赏月, 就见两个侍卫走了过来,道:“赵公公随我们走一趟吧, 陛下有请。”
赵公公眼睫一动, 这个时辰,陛下理应出宫了才对,赵公公估算了一下时间, 暗卫的信差不多这几日传来, 他心中一凛,快步走到了主殿外。
他过来时, 殿内传来了沈翌的声音,“你先带安安和宁宁下去,给他们各自发一百文,等会儿让他们买东西。”
片刻后,宋公公就领着两个小孩走了出来, 安安眸中多了丝跃跃欲试, 他正跟宁宁说着,一百文究竟是多少钱,可以买什么。
孩童的声音清脆又欢快,抬头瞧见赵公公时,安安才哒哒朝他走去, “赵公公, 父皇要给我一百文, 我给赵公公买饴糖吃。”
赵公公笑得满脸皱纹,一连说了三个好。直到侍卫通报完,赵公公才摸摸安安的脑袋,躬身走了进去。
室内,沈翌正沉默地坐在书案前,赵公公进来后,他便将那封信递给了赵公公,“赵公公要告知朕什么?”
赵公公瞧见这封信时,一颗心就提了起来,他不动声色瞄了一眼,才将信揣进袖中,人也跪了下来,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按先帝吩咐的道:“太上皇尚在时,皇后求到了他跟前,说想与陛下和离,碍于皇家颜面,太上皇没直接答应,木槿死后,见皇后情绪不太稳定,太上皇便做主,安排了她的假死,皇上曾给奴婢下旨,若您不再立后,就让奴婢将皇后的下落告诉您。”
赵公公说完便跪了下来,只觉得太上皇当真是处处为皇后考虑,连她的主动出逃,都说成了他自己的安排。他自然不清楚,太上皇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沈翌。
若得知她宁可冒着杀头之罪,拼死也要逃离他身边,以沈翌的骄傲,未必会将陆莹寻回来。太上皇隐约察觉出了沈翌对陆莹有情,这份感情究竟有多深,他却不好把握,不管是为了两个孩子,还是为了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他都希望,两人能和好。
沈翌眸色骤然一变,失手打翻了书案上的杯子,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这一刻,他甚至以为出现了幻觉。
赵公公深深将脑袋埋了下来,“奴婢这三年,无一日不处于煎熬中,然圣命不可违,望皇上恕罪!”
沈翌沉默站了半晌,他深邃立体的侧脸在烛火下让人瞧不清情绪,唯有轻颤的手指,泄露了他的心情,半晌,他才艰难的开口,“她在哪里?”
赵公公道:“在扬州。”
直到赵公公离开后,沈翌仍站在原地,身形恍若一座雕像,安安左等右等,却等不来他的身影,他将自己新得的一百文揣到了怀中,跑到了殿内,想到书籍上说的“帷薄之外不趋,堂上不趋,执玉不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