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内面积很大,流水叮咚,松柏青翠,气派归气派,实际上,武安伯府已走下坡路,陆莹的父亲和叔父,官职都不算太高,府里的年轻儿郎又有些平庸,如今的伯府不过是后继无人,仅维持表面风光。
两人回府后,先去探望了一下老太太。绕过喜鹊登梅屏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秦氏,陆莹的婶娘。
她一身海棠色衣裙,头上插着一支镂空金簪,皓腕上则戴着一对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三十多岁的她,虽不如章氏五官出众,却生就一双桃花眸,含笑时别有风情,因八面玲珑,又会来事,她一向得老太太喜爱。
此刻她正陪老太太说话。
待两人请完安,秦氏对章氏道:“刚刚还盼着你们回来,今个赵夫人往府里递了拜帖,许是有登门提亲之意,莹儿可得好好表现,待莹儿定下亲事,就该轮到你那两个妹妹了。”
陆府人丁单薄,仅有两房,共五个姑娘,章氏膝下,仅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陆璇已出嫁,二女儿陆莹排行老三,二房共三个姑娘,二小姐已出嫁,下面两个姑娘是秦氏所出,四小姐陆琼和五小姐陆琳是双胎,乃二房嫡女,今年十四。
陆莹闻言,心中不由一沉,因心悦太子,她最怕的就是有人提亲。
陆琳性子活泼,笑道:“赵夫人出身名门,温柔敦厚,赵大人又是伯父的直属上级,手握实权,还为官清廉,愿意为民请命,他们的儿子想必一表人才,这桩亲事若能成,也算天作之合。”
老太太斜靠在榻上,神色淡淡的,因章氏膝下无子,老太太对章氏一向冷淡,连带对陆莹也不是多亲热。
陆莹的亲事又一波三折,导致两个妹妹也没相看过,老太太心中颇有微词。她道:“这桩亲事确实极好,你婶娘说的对,你可得好好表现,合该抓住机会。”
陆莹一袭浅蓝色襦裙,头上仅插了一支桃木簪,除此之外,再无旁的首饰,得亏小姑娘生得漂亮,才不显寒酸。
饶是如此,老太太心中也不大高兴,对章氏道:“莹丫头都到了相看的年龄,连件像样首饰都没有,你若是手头拮据,就给张妈妈传个话,我还能短了你们不成?没得让外人看笑话。”
章氏被臊得满脸通红,“哪里需要母亲贴补,儿媳这就为她添置。”
老太太之所以这么说,多半原因是嫌弃大儿媳没娘家帮衬。
章家也曾是名门,府上出过三位首辅,章氏的父亲曾是前太子太傅,可惜最终登上皇位的却并非太子。因站错队,偌大的章府一朝倾覆。
章氏因是女儿,才没受到牵连,出嫁时,也没多少嫁妆,自然比不上二房财大气粗,陆琼和陆琳时常绫罗绸缎,穿金戴银,跟她们一比,陆莹难免素雅。
陆莹上前一步,柔声致歉,“是我不好,娘亲给我添的有首饰,我懒得打扮才没戴,祖母若不喜欢阿莹这样,我日后多戴点首饰。”
老太太不置可否,她端过丫鬟递来的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才慢条斯理道:“成了,也无需你们侍奉,都退下吧。”
章氏对女儿心怀愧疚,从老太太那儿出来时,神色也有些黯然,陆莹跟着母亲回了她的住处。
下人退下后,陆莹才赖到章氏怀中,低声道:“娘,我又不是没有首饰,您不要在意祖母的话。”
过年时,她才新添两件,还没戴多久,陆莹觉得已经足够了。
她越是如此,章氏心中越是亏欠得慌。
她虽是当家主母,能管的铺子却有限,老太太一直攥着几间赚钱的铺子,其他铺子进项并不多,为了维持开支,章氏每个月都绞尽脑汁。
她如今每个月也就五两月银,不仅要给女儿攒嫁妆,还要用来打点,给女儿添的首饰自然有限。陆莹的首饰戴来戴去也就那几样,也不怪老太太挑她的不是。
章氏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从梳妆台下取出一个紫檀木盒,盒子里共有六张银票。
大女儿出嫁时,她额外给一千两银票做嫁妆,给小女儿才攒了六百两,她取出一张,塞给了陆莹,“你明日去如意坊逛逛,老太太说得对,总得有几件像样首饰。”
陆莹不肯要,她又不是没首饰,她多少有些堵得慌,今日不过戴了件桃木簪,老太太就开始借题发挥。
每次祖母让母亲难堪时,陆莹都很难受,首饰不过是身外之物,有就戴,没有就不戴,穷人难道都不活了吗?
她不好埋怨祖母,只闷闷道:“娘,我不想嫁人,也不要买首饰。”
章氏只当她脸皮薄,“说什么傻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您早晚要嫁人,你拿着,一会儿就去首饰铺子瞧瞧,别让人瞧轻了去。”
之前每次议亲,陆莹都有些排斥,也曾跟章氏说过不想嫁人的话,章氏只当女儿脸皮薄,自然不会听她的。
这次因梦到了那些不堪的画面,陆莹对嫁人愈发有些排斥。她忍不住恳求道:“娘,我真的不想嫁人,先别为女儿议亲好不好?”
“说什么胡话,你已及笄,再拖下去,哪还有什么好姻缘?”章氏心中咯噔了一下,“三番两次推辞,你坦白交代,难不成已心有所属?”
陆莹心脏重重一跳。
第2章 抓痕
室内燃着熏香,徐徐升起的烟雾,萦绕在室内,香味不算浓,还带着点花香,端得是沁人心脾。
陆莹却屏住了呼吸,她惦记太子的事,哪敢让母亲得知,她羞红了脸,“娘乱猜什么?女儿能对谁心有所属?我只是不想离开母亲罢了。”
陆莹几乎足不出户,根本没见过几个外男,思及此,章氏松口气,“婚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别犯糊涂。”
章氏这般担心,实则事出有因。
二小姐陆婧是庶女,她受了生母柳姨娘的影响,一向厌恶秦氏,也怕秦氏不会给她认真相看,竟是猪油蒙了心,想算计定国公世子爷,她这等身份,就算算计成功,也只能当妾。
好在章氏提前发现了不对,及时拦住了她,才没酿下大错,否则整个武安伯府都要受她所累。
陆莹认真颔首,“女儿明白。”
她自幼乖巧懂事,章氏对她还算放心,也没多叮嘱,只道:“你回去歇息一下吧,明日去如意坊买几件首饰,我去瞧瞧你父亲。”
“我也去看看父亲。”
陆父是从马上摔了下来,摔断了左腿,已养了一个多月,仍不能下床,伤筋动骨一百日,他少说也得再养一个多月。
他乃工部郎中,隶属于都水司,好不容易才爬到郎中的职位,原本领了河渠航道修建的差事,这差事虽风吹日晒,干好了很容易出政绩,谁料,他前脚领了这差事,后脚就摔断了腿。
这段时间只能赋闲在家,因心情不好,颇有些抑郁不得志,脾气也大了不少,前几日,他刚乱发了一通脾气,章氏心疼归心疼,却不惯着他的臭毛病,没立刻去瞧他,也有故意晾着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