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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107)+番外

夏天的雨裹挟着青草和泥土味,却因气压太低,叫人嗅不出所谓的清新和芬芳。

斜对面的小卖部还是没有开灯,宁澜应该是去小诊所找婆婆了。

舌头疼过之后便是麻木,偶有一丝腥甜顺着唾液滑入喉管。隋懿把手伸到外面,任由雨水打湿掌心,苦中作乐般地想,他的宁澜生气了还会咬人,跟从前一样可爱。

可爱到他想为他拉一支曲子。

隋懿下意识找自己的琴,副驾和后座上空空如也,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进小卖部时顺手提着琴盒,看见张婆婆即将摔倒,便将琴盒随手扔在地上。

等到宁澜晚上回来发现了,说不定会直接拎起来丢到外面。

隋懿顶着大雨冲到小卖部门口,他知道宁澜出门时一般不上锁,一拉把手,门就开了。

里面黑漆漆的,隋懿打开手机作为光源,才看清楚躺在货架旁的琴盒。

还有墙角边缩成一团的人。

屋里很静,却听不到那人发出的声音,只能听到雨滴敲打屋檐的闷响。

隋懿的心跳突然变重,咚——咚——咚——一下一下敲着他的耳膜,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掷地有声的心跳。

宁澜的头深深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解开到一半的衣服没有扣上,一边肩膀裸露在空气中,单薄得让人心颤。

走近了也听不见喘息声,他好像把自己完全密封起来了。

隋懿深吸一口气,慢慢蹲下,去摸他的手,轻声唤他:“澜澜。”

宁澜把自己抱得很紧,隋懿抓住他一截冰凉的手腕,却怎么都掰不开,仿佛一块冻住的石头,只有温暖的东西能让他慢慢解冻。

隋懿找不到施力点,干脆双膝跪地,把宁澜整个人按进怀里。这下终于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细细颤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太冷。

隋懿亲了亲他露在外面的耳尖,继续喊他:“澜澜。”

宁澜并不排斥他的亲近,或许意识不清无暇抵抗,重逢以来,这是隋懿第一次把这么乖的他抱在怀里。

可隋懿高兴不起来,他宁愿宁澜起来打他,骂他,咬他,让他流血,让他疼。

只是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他刚才就该发现宁澜不对劲的。宁澜心那么软,说出的话却句句带刀,在扎伤对方的同时,何尝没有伤了自己呢?

他不愿用脆弱的一面示人,就以这样的方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傻得叫人心疼。

“澜澜,你抬头,抬头看看我,嗯?”

在隋懿的耐心哄劝下,宁澜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恨不能埋到地底下的脑袋也晃悠悠地抬起来。

宁澜没有哭,这让隋懿松了口气,他用温暖的手去碰宁澜冷冰冰的脸,试图把温度透过紧贴的皮肤传输给他。

原本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宁澜黝黑的瞳孔紧盯着他,像个刚睁眼打量世界的小孩,眼中有几分惊讶,还有几分茫然。

隋懿捏了捏他的脸:“不认识我了?”

宁澜小幅度地摇头,一刻也未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地上凉,我们先起来。”

隋懿松开揽着他腰的手,准备自己先起身,再去抱他。宁澜却突然慌了,一把抓住他的衣摆,不让他动。

隋懿听见宁澜在说话,声音细若蚊呐,他不得不弯腰凑过去,捧着宁澜的脸,半开玩笑地说:“刚才不是很凶很大声吗?现在怎么……”

剩下来的话尽数被堵了回去。

隋懿看见宁澜眼里那汪水剧烈地翻涌,接着两行泪溢出眼眶,划过脸颊,淌在他手上的时候已经是冰凉的了。

宁澜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摆,像三年前他转身离开时一样。

“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别走,别走,别不要我……”

隋懿眼前蓦地一黑,紧接着就被一阵幕天席地的疼痛席卷全身。

宁澜哭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边哭边说话的时候,才能听出哽咽。如今这些小心翼翼的抽泣,全化作一支支利箭深深刺进他的心里。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即便在找不到宁澜的那三年里,他也一直强迫自己往前看,他相信宁澜在世界上某个他不知道的角落里努力生活,就像他来到泉西街所看到的一样。

可是他不知道,他给宁澜的伤害有这么深、这么重,重到宁澜只能拖着一副空壳踽踽前行,而因为不堪重负而被丢掉的灵魂,在无边的黑暗里待了三年,一直没有找到出来的路。

第69章

宁澜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他习惯浅眠,一个晚上醒来无数次是他的日常。这回睁开眼,从窗帘缝里透进来的光居然是白色的。

天亮了。

脑袋还懵着,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敢确定没看错。

突然有个声音响在耳边:“醒了?”

宁澜扭头,对上床边的那张脸,当场愣住。

隋懿抬手摸他的头发,温热的指尖轻扫过额头,宁澜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他和他也曾有过这样耳鬓厮磨的时光,只是太少太少,少到他偶尔回忆起来,恍惚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是我,别怕。”隋懿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宁澜嘴巴微张,昨晚的记忆如同倾闸而出的洪水,瞬间涌入脑海。

“我在这里,我不走,不走,别怕……别哭。”

声音犹在耳畔,和酸涩的眼眶一同提醒他——昨天他哭了,当着隋懿的面。

宁澜懊恼又无奈地闭了闭眼睛。

所有事情都被他弄得一团糟。

张婆婆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宁澜正坐在床上,盯着毯子上的向日葵发呆。

隋懿去接婆婆手里的东西,被她护食般地躲开:“这是给宁宁的,没你的份。”

隋懿悻悻地收回手。他当然知道没他的份,他只是想喂宁澜吃饭。

婆婆端起粥碗,舀一勺往宁澜嘴边送,宁澜不好意思让老人家伺候,挪到床边想自己吃,抬手刚接过勺柄,当啷一声,瓷勺掉在地上,摔成两截。

隋懿眼明手快地把碎勺捡起来,去厨房拿新的。

婆婆嘴里念叨两遍“碎碎平安”,把宁澜发抖的右手捏在手心里揉:“拽着那小子的衣裳整夜都没放,现在知道疼了吧?”

宁澜的手指关节现在动一下都费劲,滞涩得像刚接上的假肢,足见婆婆说的“整夜”完全没在夸张。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除了眼睛和手,头也开始隐隐作痛,恨不得倒回去再睡一觉,把这一切都当成一场与现实无关的梦。

隋懿拿了新勺子递给他,宁澜垂眼接过,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如芒在背地吃,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问婆婆:“鲁大哥呢?”

婆婆说:“他昨天晚上就走了,让你醒来给他打个电话。”

宁澜吃完放下碗,从抽屉里拿出两瓶药,就着白开水各吞两粒,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半个手掌大的老式手机拨鲁浩的号码。

“喂,鲁大哥……我没事,挺好的……吃过了,嗯,饭后吃的……昨天说好了请您吃饭,结果睡着了……您晚上还有空吗?……那我做好了送过去……没关系,反正我在家闲着没事……嗯,好,中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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