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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池(72)+番外

程非池没有能及时回复。

今天程欣换病房,楼上楼下跑了几个来回才收拾妥当,拎着热水瓶出去打水的时候碰到先前住院隔壁床的老婆婆。

得知又成了邻床,老婆婆眉开眼笑:“正愁没人跟我聊天,你们母子俩就来了。”

回到病房时来帮忙的冯阿姨已经走了,程欣和老婆婆聊得正欢。

本来上个月就能出院了,医生说可以回家调养,程欣大概是不想碰到那个女人,所以闭口不提出院的事,在医院多调养了一阵。

如今见到程欣的脸上久违地露出笑容,程非池觉得这院住得也算值得了。

削了两个苹果给两位长辈,本想随便找个角落待着,不影响他们聊天,程欣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冲他道:“筷子丢了一根,晚上吃饭要用,去买双新的吧,门口小卖部就有。”

程非池不疑有他,起身去了。

走出住院部大楼,刚拐入去往医院正门的必经之路,迎面遇上一个人。

一年不见,那男人看起来与去年这时候别无二致,依旧西装革履,外面罩着一件挺括的大衣,光是站在那儿便散发着身居高位者不怒自威的气场。

程非池并未受到影响,目视前方,从他身旁绕开继续往前走。

没走出两步,那男人在背后出声唤道:“小池,爸爸想跟你谈谈。”

作者有话说: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大概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了……以后有机会补一下。

第四十三章

市三院附近快餐店众多,适合谈话的咖啡厅只有一家。

外头风大,进店时男人整了整衣襟,抬头注意到程非池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道:“去年给你买的衣服怎么不穿?穿旧了爸爸再给你买新的。”

程非池没回答,找了个空位坐下:“有什么话麻烦快点说,我马上就要回去。”

面对他毫不客气的态度,男人面上也不显尴尬,招服务员过来点咖啡,用商量的语气慢条斯理道:“听你妈妈说你不爱吃甜的?我也不喜欢,那么甜品就算了吧。”

自打碰面起,男人说的话对于程非池来说都过分亲昵了,可他态度自然得让人挑不出错处,程非池只得用沉默应对。

话题从生活谈到学习,几乎都是男人在讲,程非池视线透过窗户落在外面的行道树上,不知在不在听。说到去年拿的竞赛双一等奖,男人脸上带了笑:“酒桌上跟朋友说到这个事,他们都不相信我儿子这么本事,以为我在吹牛。”

程非池听不下去,转回目光落在男人脸上,说:“我不是你儿子。”

男人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之后,面色又恢复如常,嘴角还噙着一抹未散笑意:“你妈妈说你意气用事,果然是这样。”

这下可以确定跟男人的“偶遇”是程欣一手安排的,他们私底下的联系恐怕不少。程非池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说:“比不上您家里那位意气用事。”

他不擅说讽刺挖苦的话,这种情况下却是不得不说,他不想再让男人以一副尽在掌握的姿态和他谈话。

程非池以为这话够冲了,但凡爱点面子的人都忍受不了。没成想男人居然轻笑出声:“你跟你妈真的很像。”

程非池同意跟他过来,不是为了给他机会研究自己究竟像谁。男人察觉到他的不耐,在他起身欲走之前终于切入正题:“听说,你不愿意出国?有什么顾虑,说来听听。”

程非池急于表明立场让他们放弃,如实道:“母亲身体不好,离不开家。”

男人点点头:“有孝心,好孩子。还有呢?”

“还有,不想花你的钱。”

说出这句话,程非池以为接下来会进入一系列以“这是为你好”为主题的说服教育,谁知男人并没有灌输教化的意思,手指在桌上轻点两下:“还有呢?”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程非池面上镇定如初:“还能有什么?”

男人身体往后,仰靠在椅背上,那副掌控一切的自信自始至终未从他身上消失。他慢悠悠地替程非池回答:“还有,叶家那个小子。”

回医院的路上,程非池给冯阿姨打了个电话。

接通时他张开嘴吸进一口凉气,战栗顺着喉管直达心脏,他听见自己声音都在发颤:“阿姨,当年发生了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冯阿姨听说那男人直接找上他,惊讶之余感叹良多,来来回回念叨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没放下”。

程欣和冯阿姨相识于二十年前。那会儿程欣已经怀孕,一个人搬到玉林小区,买菜路过的冯阿姨见她挺着大肚子搬家不容易,上去搭把手,后来发现她独住,于是经常上门找她玩,两人年龄相投话题也多,一来二去便熟悉起来。

“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当年问过两嘴,她不肯说,我就没再问。只记得大概怀你五个多月那会儿,天很冷,还下着大雪,她自己去买了票,说要去一趟S市。我当时就问她是不是要去找孩子爹,她没有明说,只让我帮她看家,说如果她不回来了,会给我打电话,房子交由我处置。”

“其实我倒希望你妈别回来了,不是想贪这一套房子,而是她一个女人实在太不容易了,有男人陪着终归是好。我也看出你妈八成是想把你偷偷生下来,看她终于改变主意,也替她高兴。谁知道她去了不到两天就回来了,乘的绿皮火车,站了十几个小时,她人瘦,穿着棉袄又不显怀,一路也没人让个座,真是造孽哦。”

冯阿姨心疼程欣这些年的辛苦,平时对程非池说的最多的话也是“好好孝敬你妈妈,她真的不容易”,即便程非池不能感同身受,听到这些陈年往事依旧会觉得难受,仿佛程欣受这些罪都是因为他。

“然后呢,妈妈有没有说她去S市做什么?”

“她自尊心那么强,怎么会告诉我。”冯阿姨道,“想来不是什么好事,回来之后好一阵子吃不下睡不着,跟丢了魂似的。身体也垮了,不然生你的时候也不会那么难,疼了一整晚,差点丢掉半条命。”

挂电话前,照旧是老生常谈的劝说:“那你就听你妈的话,认了你爹吧,别再让她生气了,她那身体气不得。”末了又像每个愿为家庭牺牲自我的女人一样发出叹息,“哎,这么多年了,那男人还算有良心,你们母子俩总算苦尽甘来,能过上好日子了。”

回病房之前,程非池在住院部楼下的花坛边吹了许久的冷风。

程欣去S市遇上了谁,从多年后程欣面对那女人时的状态便能坐实,那应该是程欣第一次放下尊严,决定委曲求全。联系外公外婆透露的那些事,程非池险些被这一出富家女只手遮天,苦命鸳鸯分隔两地的老套故事逗笑。

若放在其他人身上,迫于生活,迫于世俗眼光,他多半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可笑的是这故事竟然完全按照剧本发展,并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最终让他这个本该多余的人来承受命运的谴责,以牺牲自由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