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10)
他刚坐下,旁边的男生拉他:“清,你密押卷二的最后一题做出来了没?”
王培清没有转身,边往出掏包里的东西,边摇头:“没。”
男生猴子样咬咬唇:“安平做出来了,我正在听她说做题的思路,你也过来我们一起讨论讨论。”
安平。
这是王培清第一次知道后座女生的名字,他侧了侧身,右手搭在椅背上,视线正好撞上安平的,她浑不在意移开,继续说她做题的思路。
讲了快有五分钟,王培清出言:“你这方法太笨了,到了大考哪有时间用你这个方法算。”
安平不乐意,抬眸看他:“你有更好的方法?”
王培清摆摆手:“暂时没有。”
没有就没有,什么叫暂时没有,安平心里腹诽。
她也不理会他刚才的话,很执着地将那道题说完了。她只有数学这一科是拿得出手的,更不想再被看扁。不过王培清说的没毛病,她的这个方法就是笨方法,因为要耗费很多时间所以很多同学即使想到了也嫌麻烦不会去运算,但安平觉得既然是按步骤给分,她能算出多少是多少。
碎肉也是肉。
王培清边上的男生叫于毅,他问安平:“下午第三节 课后要周测,你参加吗?”
安平想起上周张志强说的话,他说卷子他可以给安平多印一套,都是小事,但是她的卷子不能收上去给老师们批,这属于平白无故给他的同事增加了工作量,要落人口实的。
安平表示理解,她说:“考啊,我还有点害怕呢!”
一中的周测一周一次,连着两天从下午第三节 课后开始,一直到晚上十点,老师们熬夜加班改卷子,到周三下午校榜的成绩就会贴出来。
这种高强度的学习安平真心有点吃不消,她最近一周总感觉骨头酥酥软软的,贴到床上总有种身体每个部位被卸下来摆着的感觉。晚上放学的时候安平随着大部队往校门外走,昨夜的雪被扫起来堆在绿化带里,脏兮兮的。
王培清和邹喻在前面走,安平跟在后面隔了几步的距离,快到校门口,她追上去,邹喻看见她不热情也不冷淡,只是问她:“有事吗?”
安平从书包的侧兜掏出一张便利贴,又拿了只笔出来,对邹喻说:“我不找你,我找他。”她视线定格在旁边的王培清脸上。
没等他开口,她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塞他手里:“我的 qq 号,那道题你要是有更好的解题思路,麻烦跟我说一下,谢谢!”
王培清看着手里那张大便形状的蓝色便利贴,顺手揉了下塞进裤兜里。邹喻看他没有任何八卦的意思,也懒得再说家里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她跟王培清虽然从小就认识,但是关系实在算不上亲密。顶多算是能互相帮忙的朋友,她偶尔在 qq 上给他吐槽一下家里的琐事,他呢,有时候问问作业,有时候让她帮忙带个东西,无他。
邹喻问他:“你跟安平怎么聊起来了?”
王培清没回这个问题,而是问邹喻:“她名字是哪两个字?”
“平安,反过来就是。”
第7章 chapter07 .你是好人
下过雪的天,空气有点刺人的清凉,像是在皮肤上大面积涂抹了风油精。王培清晚上回家的时候蒋艳在忙着给他准备夜宵,吃过之后他回屋写作业。
蒋艳进来,把一张银行卡递到他桌上:“你昨天提的,给你。不过记着等你妈老了挣不动钱了,你也要接济我。”
王培清将那张卡捏在手里,扭头看蒋艳,郑重其事道:“妈,谢谢。”
蒋艳在他结实的肩膀上拍了下:“写你题吧,”她看了眼被搭在床边的校服裤子裤脚沾了一些泥,问他,“你校裤我给你洗了?”
“好。”
蒋艳拿起裤子手塞进裤兜里翻,左边的兜里是空的,右边的兜里装着一把零钱和一个揉皱的纸团,她把钱放在床头柜上,手里的纸团没展开,问儿子:“你这垃圾还是什么,要扔吗?”
王培清转头看了眼,停顿了两秒说:“不扔。”
他从蒋艳手里接过来,等她出去,摊开看了眼,除了一串数字什么都没有。他把纸条扔到一边,收起英语的习题,拿出数学的密押卷继续算没做出来的最后一道大题。
较着劲似的,一直到快十二点。最后没办法还主动打了个电话给远在北京的王崇礼,向他讨教了一下,才算是彻底弄懂了。
安平隔天早上醒来,依旧捞过手机看时间,她鬼使神差打开流量登录 QQ 看了下,居然有一个好友申请在闪烁,黄色长发男的头像,QQ 名是:城字十八破。备注写着:王培清。
安平暗笑他兴许也是那为了神仙姐姐甘愿抢个西夏驸马去做的段公子。
不过他的网名里倒是没塞个特殊符号的十字架或者是日文的平假名,在一众非主流里面看着清新脱俗。
她点了同意,任由他落进自己的好友列表。
安平穿了衣服翻身下床的时候才瞥见床单上落了拇指大的一块深褐色血迹,已经干涸。除了初潮还有偶尔两三次量太大没防住,她已经好久没有把这东西弄床上了,她日子很准,一般来的时候也会有感觉,但昨天实在太累,睡着之后跟昏死过去一般,毫无知觉。
三下五除二将床单扯下来,等她去卫生间垫上卫生巾回来又快速在盆里兑了点热水将脏了的地方搓干净挂在门后的衣架上。
因为早上耽搁了一点时间,她到的时候教室里就空着她一个人的位置,一排排书摞起来的高度在视觉再次强调高考的紧迫。张志强站在讲台上背着手盯早读,安平略微有点愧疚,因为没有早到并表现出感恩戴德的勤奋。
她有那么几个瞬间是茫然的,不光茫然自己埋头苦干的意义,也茫然书上各式各样的符号能否带她走出三水镇。
她缺一个不折不扣的支持者或者是真实存在的榜样。
而现在,她最大的动力可能就是不愿继承马兰娟的命运,这是绝对被动的反应。她这个年纪,尤其是身处在家庭和职中这样混乱氛围里的学生,很难清醒地将自己与浑浊隔离开来。
多的是一头栽进命运的帮手设下的陷阱。
课间操的时候安平一个人待在教室里,一中很重视每天的两操,安平现在能理解这样的安排。她感觉自己这么结实,在这种高压下都有点吃不消,身体弱点的,干进医院估计也不是什么难事。
邹喻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外面的哨声才刚响就从前门进来了,她眼窝泛青,应该是昨晚没睡好。自那日她划清界限后,安平也懒得往她跟前凑。
今天不知怎么了,她却主动过来,坐在王培清的位置上,双手环在胸前,看了眼安平,说话的时候视线又落在她桌边摆着的习题册上:“问你点事。”
安平不太舒服,肚子往下扯着疼,她脑袋枕着胳膊,没有抬头,也没看她,嗡声道:“想问什么就问,我也不一定说,毕竟我们的关系也没那么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