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26)
那种工业城市的阴霾,笼罩着四季,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极其单薄,没有春日飞花,也没有夏日激流,从窗户里窥见骤起的秋风,都算是额外的馈赠。在冬日飞雪的夜晚捧一捧晶莹剔透的雪更是救命的补给。
这些日子里只有凌晨五六点的阒寂和夜晚十点半的黑。
他们被许诺了一个宏伟的蓝图,是意气,是风发,是亟待拿着船票去兑换的涤荡着灿灿星河的乐土。
说不的人就立时要被淘汰掉,没有其他可能。
邹喻心里感慨万千,王培清这种情绪倒不明显,他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他问:“你们女生都这么想吗?”
邹喻半趴在桌上的身子转了个方向,看着他:“没明白,什么我们都这么想?”
王培清说:“就是你们就算不是真的喜欢对方,也会把他当成一个......怎么说,就是假定成榜样给自己鼓劲。”
邹喻窥见了八卦的味道,她说:“难道你不会?”
王培清左手总算从脸上取下来,他往后伸了伸腰,明确道:“不会。”
邹喻痴痴笑:“我还是比较好奇你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王培清一怔,假意思索了一会,说:“好看的。”
邹喻表情凝固,有点无语:“你够坦诚,也够肤浅的。”
“你不看脸?”王培清还记得安秦的长相,跟安平神似,但是五官看着很不一样。
邹喻反驳:“我好歹也看看内涵,不像你。”
“他要是长李逵那样,估计就算能画出千里江山图,你也不会对他有意思。”王培清很不解风情道。
邹喻气笑:“照你这么说长得丑还不能有爱情了?”
王培清摇头:“不知道,但我喜欢好看的。”
邹喻算是明白了,谦虚是个多么美好的品质。她跟王培清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一开始就看到了他身上平庸又普通的一部分,没有什么想象空间,也就不会有那些旖旎的心思出现。
15 日联考结束,晚上回家后王培清向王崇礼申请需要用一下手机。
王崇礼在书房里备课,看着倚在门框边的王培清,很不情愿道:“你联系同学?我跟你妈的手机都可以,你随便用。”
王培清也不硬刚,他说:“我刚估分了,还行。”
“你说的还行我看就是一般,你对自己一直挺盲目的。”王崇礼肯定不想给,但是蒋艳越过儿子进去书房,直接拉开抽屉把他那款黑色的诺基亚 E 系全键盘机子拿出来塞他手里,“去,明天晚上睡前准时给你爸上交。”
王崇礼气得牙龈发疼:“慈母多败儿,你就惯着。”
蒋艳嘟囔:“这不还有个严厉的爹嘛!”
王培清拿了手机就走,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关上书房的门,门里的两人要不得吵一架,要不就是他爸被他妈制服,哪样他都不爱看。
他回卧室给手机充上电,开机,点开 QQ,里面乱七八糟的消息一堆,划拉两下,看见安平发的几条消息。
“你爷爷身体还好吧,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隔了两天,又发了一条。
“你这周有空没?不要鸽我。”附加一个流泪的表情。
最新的两条是今天晚上发的。
“联考题难不难?哎呀,对你来讲肯定都是手到擒来。”
“好吧,你明天要是方便能不能把你卷子给我看看。”
王培清看了几遍她发过来的消息总觉得心里不得劲,白天邹喻说的话在脑海里铺开,他有点感觉自己被利用了。
刚才王崇礼那句话也适时出现:“你对自己一直挺盲目的。”所以,那种让人紧张的小情绪是他自我感觉良好的想象?
他躺床上,手指捏着手机的边缘转了个圈,回:“市图明天有个乐队专场活动,去也学不了。”
等了有好一会,手机还是没有动静。他又耐着性子磨了一会,时间滑到十一点半,两人的对话框依旧停留在他的回复上。
他想打电话,但是点到通讯录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安平的电话。
想着邹喻应该有,但是如此大费周章简直就像在脸上刺字,要昭告天下他不正常了。
挣扎一番也累,联考两天耗能太快,他也熬不住,关了手机扔书桌上,准备睡觉。
刚有点朦胧的要入睡的状态,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他背着身子,手往后摸到书桌上把手机勾到眼前,摁亮屏幕,安平的头像在跳动。
他点开,看见她回:“我刚睡着了,做噩梦又吓醒了。”
“市图去不了换个地方行吗?”
“睡了?”
王培清等了两分钟才回:“没睡,刚刚在做题。”
他心想:让你睡!
果然,安平很快回了:“那我等你做完再给你发消息。”
王培清无奈笑了下,回:“做完了。”
安平:“那明天你想在什么地方见?”
王培清:“找个安静的地方比较难。”
安平这次回的比较慢,过了一会才回:“来我这行吗?在你们学校西门边上。”
王培清心上跟撒了痒痒粉似的,他敲着字母键盘回:“行。”
隔天,安平站在巷口等人,昨夜淋过一点雨,地面湿漉漉的,午后的太阳一晒,地面有一层浅浅的薄雾。
王培清很准时,他从公车上下来的时候,安平就看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里有点别扭劲。
他今天穿一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朝着安平走过来:“走。”
安平手揣兜里,有点扭捏。王培清看她咬唇的样子,嘴上不留情:“你嘴起死皮了?”
安平眉心一跳,无语地看他:“嗯,馋肉了。”
“我现在没钱,等有钱请你再吃涮羊肉。”王崇礼不光没收手机,害怕他偷偷去网吧,零花钱也缩减了,之前他自己存的小金库也被侦破充公了。
安平还是不太擅长自如地跟他谈钱,装傻:“好,你可别赖账。”
今天周末,房东老太太照例不在,但安平为了避免麻烦,在两人进门前,她踮脚将王培清衣服上的帽子拉扣到他脑袋上。
王培清瞪她:“你干嘛?”但他还是没把帽子摘下来。
安平嘘声:“我们房东不让带异性到房里去,等会你走快点,我房间是西边挨着院墙的第二间。”
王培清嘴上不说,但真觉着像偷情一样。
他难得很乖顺道:“哦,那你挡着我点,别被你房东看见了。”
院门开着,几十米的一点路,安平关上房门的时候竟然气喘吁吁。王培清站在床边的空地上,将头上的帽子拨到后面,看了眼房子里的陈设,又转头去看安平,问:“我坐哪里?”
安平这间屋子只有十几个平米,墙边摆一张一米二的小床,床边挨着是一个书桌还有一把椅子,门边是一个简易的灶台,她的衣服本来就不多,都装在箱子里放床底下。
除了钱同元近水楼台,经常光顾,她没有带其他异性来过。
她略显局促:“你坐床上吧!”她又补充,“我要坐这儿写卷子,你就坐那凑活一下。”